清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雖然不大，但她聽得清楚。
因為記得。
谷纾微微清醒過來，又覺背上一重，費力擡起眼眸，隻見姬容正蹲在她身前，溫熱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間，她頓時覺得眼眶有些濕，張了張嘴：“夫子，冷。”
姬容脫下自己的裘衣，給她系上。
“夫子，我想回家。”她的聲音不自覺帶着哭腔，像被人按住了淚腺。
姬容靜靜地聽着，幫她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少女的衣裳都結上了冰霜，今日若不是他發現，明天一早，宮裡怕是要多了個雪人。
做完這些，他問：“能自己走嗎？”
谷纾連連搖頭，生怕他丢下她似的：“不能不能，我腿凍得沒知覺了。”
姬容不再說話，看着她頗為無奈，讓谷纾撐着竹青傘，将她背起來：“我送你出林子。”
谷纾緊緊地攀上他的脖子：“夫子真好。”
“為何這麼晚還在林中？”姬容又問。
谷纾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很快遮掩又笑嘻嘻地和姬容說：“瑞雪兆豐年，我自然來賞雪。”
見姬容不說話，她拿出方才在雪地裡發現的花骨朵，現寶似地給他：“夫子你看，我在雪堆裡發現的，寒冬臘月還有梨花，你說厲害不厲害。”
姬容看了一眼那朵梨花，蹙了蹙眉，原本清冷的嗓音此刻夾着些微愠：“開春後多得是梨花，今大雪封園，你也亂跑，可知多險？”
他難得有明顯的情緒波動，可這次背後的人沒了聲兒，頭耷拉在他的背後，均勻的呼吸聲傳入他的耳中，許是冷怕了，谷纾的手貼的更緊，不停地汲取他脖子上的熱氣。
姬容再次回到鶴歸院時，天已大明。
他剛剛去太醫院同太醫令劉和裕告了假，劉太醫看他眼下青黑，叫他回去好生歇息，這點小事不必過來隻會于他。
姬容雖在宮中行醫，卻從不為妃嫔和皇帝看診，隻為太後調理身子。
鶴歸院的門口，小九被冷的直搓手，見到姬容過來，忙上前去，滿是擔憂：“公子去哪了，怎現在才回來？可急死小九了。”
“陪太後待的久些。”姬容往屋内走去，淡淡地說道：“怎麼在門口？”
“小九早上起來看公子不在，便去問阿柴，聽阿柴說公子在給太後看診，可這都一夜，阿柴也真是，不同公子一道，反而自己回來了。故小九擔心公子，在門口等候。”
姬容垂眸，入了室内，小九跟在他後面，剛想上前為姬容取下裘衣，卻被姬容攔住：“不必，我自己來，現在天色還早，你先回去休息，叫阿柴進來。”
小九隻好應到好，神情有些落寞地退下。
姬容不曾将裘衣挂上，隻将它收入了櫃中，裘衣上還有淡淡的芳香，混合着他身上的藥氣，平常人難以辨别，但他從醫多年，對氣味及其敏感。
裘衣收好好，阿柴便進來，向他行了一禮，恭敬道：“公子。”
姬容正色，眸光清寒：“查的如何？”
“元達和元石全部查清楚，上元有兩批人，第一批是沖着公子您的，另一批是殺雲公子和昭容娘娘的。”阿柴回道，又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姬容神色尋常，想來早已猜到，他又問：“趙義安動向如何？”
“昨夜在長生殿待了許久，陛下屏退左右，内容不知。”
“由他去。”他想到谷纾，又道：“把小九送出宮。”
阿柴會意退下。
姬容取下書案上一本書，從袖中拿出谷纾昨夜給她的花骨朵，已經有了衰敗之感，花瓣也皺巴巴的，他用手輕輕地将花瓣撫平，放入書頁中夾着。
谷纾這一覺睡得香，春倦過來叫了她幾次她都不曾答應，一看馬上便是午時了，才進去将她叫醒。
“娘子都要傳午膳啦。”春倦将塌上的人扶起，又叫夏困去打清水，給谷纾淨臉。
谷纾的神情有些迷茫，眉眼惺忪，她總覺得鼻子堵堵得，腦子也昏沉的很。
“現在是幾時了？”她開口問道，沙啞的聲音把她自己和春倦皆吓了一跳。
“快午時了，”春倦她有些擔憂：“主子這是怎麼了？聲音這般沙啞，莫不是夜裡受了寒？”
她擡手摸了摸谷纾的額頭，并未發燒，又去看了看屋裡的炭火，難怪她入門時有覺絲絲冷意，原來是這炭火都息了，也未加上新的炭火。
“無事無事，這天寒地凍地，有些感冒也正常。”谷纾有些心。
春倦剛要說話，夏困捧着共振盆入了室内，春倦上前拿起帕子，又回到塌邊，一邊給谷纾擦拭着臉一邊說道：“待會還是請個太醫來給娘子瞧瞧。”
“啊，娘子生病了嗎？嚴不嚴重？”夏困連忙放下手中的共振盆，用手探了探谷纾的額頭，還好不曾發熱，但還是放心不下：“我這就去請太醫。”
谷纾連忙叫住她：“沒事沒事，不用請太醫，我最讨厭看大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小小的風寒而已啦。”
“這怎麼行呢！”夏困滿臉焦急。
“好啦好啦，先去取炭火來燒上吧，再去太醫院拿幾貼風寒藥便行。”谷纾道。
兩人看她這樣隻好作罷，卻不想谷纾這一病，拖到除夕還沒好全。
太醫看也看了，藥也吃了，耐不住谷纾鬧得很，總要去玩雪。
每次稍微有些好轉，第二天又開始流鼻涕，這導緻除夕宮宴她都不曾去，隻聽宮裡人說要有喜事。
後宮人丁稀少，隻有皇後、貴妃和她，子嗣更是一個都沒有，大臣整日上書，陛下便将此事定在開春。
滬京城裡的人聽了，紛紛都開始議論，畢竟這次皇帝選秀，不看身份世家，管你是名門貴女還是佃戶布衣都可以參加選秀。
今年的春天仍舊很冷，前些日子下了雪，今早大選卻意外出了暖陽，溫暖和煦，冰雪消融，是多月未有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