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未晚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才睡去,還有淺存的意識時隻記得季西野拿熱毛巾給她擦了臉,好像還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然後和衣抱着她沉沉睡去。
林未晚感覺自己睡得很香,事實上她好像一直在做緊張的夢,身體不時蓦然抖動,或偶爾發出沉悶難抑的哼聲,季西野知道她受了驚吓,總會及時拍拍她的後背,像哄嬰孩一般動作近乎輕柔。
翌日睡醒後,林未晚伏在季西野胸口,左手還緊緊抓着他的T恤衣擺。
良久,她都感覺還在做夢,整個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怕驚動了旁邊的人。
她就那麼定定看着那張堪稱神作的睡臉,等意識徹底清醒,确定不是在做夢,才放松了緊張的呼吸。
她和季西野和好了?
昨天他們抱得那麼緊,季西野好像要把她揉進身體,有力的手臂箍得她感覺纖腰都要斷了。
清晨的陽光真好,窗外的鳥鳴也動聽,耳邊的心跳沉穩安心,林未晚都有點舍不得打破這種甯靜。
但人總是要起床的。
她剛一抽身,甚至腦袋都還沒來得及後移,季西野周身一凜,蓦然睜開了雙眼,待看清旁邊的人還在後,抱人的胳膊才緩緩松了力。
他揉了揉後脖頸,一說話就笑:“醒了?”
林未晚順勢起身,擡手整理頭發,随後摸出枕頭下的頭繩挽了個随意的發髻,看起來慵懶又好看。
她先進衛生間洗漱,鏡子裡紅腫的眼睛吓了她一跳,昨晚這是哭了多久啊。
想起那慘兮兮的畫面,不禁有些汗顔。
略略收拾好自己,換季西野進去洗漱。
林未晚打電話給前台叫了早餐,然後又泡了兩杯美式咖啡,她端起自己那杯依在窗邊看外面熱鬧的馬路。
她無法形容自己這種雀躍的心情,昨晚入睡前她以為第二天再見到季西野肯定難免尴尬,可事實上她卻感覺稀松平常,畢竟這種溫馨日常是她曾經幻想過無數遍的。
季西野洗漱完畢,看她喜歡呆在落地窗邊,于是直接搬了一張小茶幾過去,倆人相對坐在地毯上,就着小茶幾吃酒店送來的簡餐。
季西野腿長,怎麼窩着也不舒服,後來還是林未晚給她騰了地兒,然後自然而然把腿搭在了他膝頭。
現在正值暑假,路上沒有上學的學生,倒是附近的籃球有年輕的少年們在打球,朝氣蓬勃,讓人欣羨。
這麼美好的早晨,這麼和諧的氛圍,實在不适合談掃興的話題,但有些事還是要問,比如令林未晚一直耿耿于懷的手傷。
季西野自知逃不過,又不想讓林未晚難過,頭疼怎麼說得雲淡風輕。
林未晚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義正言辭地警告他:“認真說,不許撒謊!”
季西野還在做最後的掙紮,試圖别把氣氛搞得這麼沉重,他佯裝害怕地往後縮:“你現在好兇啊。”
然而對面的人并不想跟他玩笑,看他的目光逐漸失去耐心。
算了,說吧。
“我其實去你們學校看過你。”
季西野不自覺用右手摩挲左手掌心的長疤,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好像已經過了好久,“我怕你還在生我的氣不敢貿然出現。”
他說的這些夏歌都告訴她了。
“那時候我爸的身體剛剛好轉,劇場也還一團亂。我就想等解決完家裡的事,再去找你道歉。”
季西野的目光垂得很低,始終沒有看林未晚,光聽聲音就能聽出他的難受和懊悔。
“可沒想到你那麼快就出國做交換生了。”
說到這裡,他猛然擡頭,原本澄澈的眸子飽含難以置信,“最後,還是什麼都沒來的及。”
“所以呢?你就傷害自己?”
林未晚比她還難受,夏歌的話她盤算過好久,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季西野的傷是自己弄的。
“你拿什麼對自己動的手?”林未晚不給他試圖委婉解釋的機會,她真的很心疼,也讨厭他的瘋癫,“你怎麼這麼狠……”
以前她一直以為他是最明朗灑脫的少年,沒想過他會有如此偏執的一面。他對她能狠得下心,對自己更甚。
林未晚緊緊咬着嘴角,不敢想象他當時的心情,如果眼神可以懲罰人,那麼她現在已經對季西野在行鞭笞之刑了。
季西野輕歎了口氣,定定審視着林未晚的目光,最後在無聲的譴責中小心翼翼開口:“玻璃杯。”
透明的杯子被狠狠擲在地上,碎的如同年輕人七零八碎的心。
他好像還不能解氣,也不知道恨意有多深,于是癱坐在地的陰郁少年直接把兩片玻璃攥進了手心。
他越收越緊,鋒利的刃刺進血肉,尖銳的痛蔓延百骸,鮮血和着無聲的眼淚,化成了久治不愈的傷。
“我隻是出國,又不是死了?你,你……”
林未晚本能就想痛斥他,可轉念想到曾經陷入泥沼、不得不出國的經曆,譴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人不經曆那種覆滅的打擊,是不會了解其中的絕望的。
當時出國做交換生,不是她的本意,而是不得不逃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