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林未晚懷疑過很多東西,也在心裡推翻過很多悖論。
比如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事實上,所有人都講究所謂的緣法,世界上就是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就是有淡薄的親情,而且我們無力改變。
在漫長的歲月裡,慢慢肯認清這個事實後,她也開始學習跟自己、跟世界和解。
如今母親徹底跟她斷聯後,紮在心頭的暗刺也徹底消散,命運帶來的無奈糾纏也終于徹底擺脫。
“想哭的話哭出來會好受一點。”
季西野穿着潮濕的衣服跟林未晚從老屋出來,天氣還不算涼,他的手掌卻有點冰,牽起林未晚的手時一點溫暖也沒法傳遞。
“我沒事。”
林未晚搖了搖頭,她沒撒謊,心情有點低落是真的,但沒到痛苦的地步,“我們回家吧。”
她回握着季西野往小區門口的停車場走,他們要先回她市中心的家休息。
季西野的衣服太濕,一上車他就擡手又脫了下來,然後有點嫌棄地丢在後排車座上。
“你車上連一件替換的衣服都沒有。”
雖然透過車窗外面的人看不到車内,但這麼“豪放”的開車還是有些難以直視,林未晚恨不得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他披上,無奈他肯定穿不上。
“冬天的時候有,夏天,真沒有。”
季西野一邊發動車子,打着方向盤從狹窄的車位上往外倒車,一邊還不忘用說相聲的音調故意逗人開心。
事實上,他特别心疼林未晚。
從高中她父親貪污入獄被孤立針對時就開始了。
他比誰都希望她能出生在更溫馨的家庭,所以他總會忍不住在自己父母跟前稱贊林未晚,包括他們分開的這幾年。
這也是季家父母一直惦念林未晚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爸媽最近要從海南回來了,他們說給你準備了好多禮物。”季西野娴熟地駛上主路,車子順暢疾行,風透過故意敞開一點縫隙的車窗鑽進來,吹散了不少煩憂。
“他們真的不怪我嗎?”
自從上了車林未晚一直很沉默,反應也比平時慢幾分。但一聽到季家父母,愛屋及烏的原因馬上就精神幾分。
她下意識想起了季西野手上可怖的疤痕,不禁有些擔憂自己會被讨厭。
她不敢想象,那麼陽光灑脫的季西野變得陰郁消沉時,深愛兒子的父母會是什麼心情。
季西野無奈皺眉,想佯裝生氣指責幾句愛瞎想的女朋友,但又顧念到她此刻的情緒,還是不由溫柔下來,隻微微歎口氣:“真的不怪你。”
他說得字正腔圓,每個字都如石頭沉重,把林未晚七上八下的心砸老實了。
其實也不怪她敏感,她着實羨慕季西野的家庭氛圍。
每次自己在旁邊時,都能被他們的溫馨和諧感染,也肖想着要是自己家也這樣就好了。
半晌低眉沉默,思緒短暫飄忽,各種小情緒絲毫沒逃過季西野的眼睛,他如同她肚子裡的小蟲,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麼,于是很自然開口道:“以後他們也是你的爸媽,要不這次見面就改口吧。”
“你想得美!”
林未晚臉紅擡手輕輕給了某人一拳,她明明高興地眼睛都彎了,嘴上卻不肯承認,這不就是求婚嗎?
讓人乍然一聽多不好意思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建議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這就是家人的意義吧。
“季西野,其實,我現在心裡還是很難受。”可能她忽然被另一種愛意狠狠撩到了,強裝的堅硬外殼慢慢裂開了縫隙,她高估了自己的承認能力,“我,明明知道跟我媽媽相處不好,過多少年也一樣,可,可還是……”
季西野懂,再怎麼說她也是林未晚的母親,是把她帶到世界上的人。
哪個孩子從一開始沒對父母抱有幻想和期待呢?
不知何時,在換了一條街道行駛後,車流開始擁堵起來,等紅綠燈的時間和頻率也提高了。
此時,十字路口正亮紅燈,季西野松開刹車踏闆停穩車子,滿眼愛憐地看着眼眶微紅的林未晚,然後俯身靠近抵住她的額頭,聲音又柔又輕蠱惑人:“你知道有一種非常神奇但有效的止疼方法嗎?”
倆人相靠得近,空氣驟熱稀薄,燒得林未晚的腦袋懵懵的,此刻她隻能勉力想到止疼藥、鎮靜劑……
但轉念一想,季西野問的肯定不是這些。
于是她微微搖頭,鼻尖若有似無擦過季西野溫熱細膩的皮膚,如耳鬓厮磨旖旎。
“閉上眼睛,我告訴你。”
季西野摩挲着她耳後的發,指腹若有似無拂過她的眼角和眉睫,不知是癢的,還是過于緊張,她又開始忍不住顫了幾下。
而後在季西野灼熱直白的眼神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預料之中的熱吻如約而至,在對方主動又專注的親吻中她慢慢迷失方向,努力回應着季西野的熱烈,沉浸在最美妙最原始的感官裡。
一分鐘從未如此漫長,又從未如此短暫。
車後的鳴笛上漸漸把他們拉回現實世界。
在季西野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時,她目光閃躲着往後一靠,默默閉上雙目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可惜,紅透的耳垂還是洩露了秘密。
季西野沒有騙人,至少在過去的一分鐘裡和依舊心跳目眩的此刻,她暫時忘卻了剛才的失落。
而後,每過一個紅綠燈路口,季西野都會在那約近一分鐘的時間裡給她最炙熱真誠的親吻,不厭其煩,溫柔至極,細膩撫平了所有的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