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夏晝聽到天花闆傳來腳步聲,落地聲并不大,但因為周圍太安靜了,腳步聲才那麼清晰。
睜開眼一看,才五點半。
夏晝坐起身,搓了搓臉,精神還不錯。
昨晚睡得早,每天晚上睡前要聊上幾句的,萬裡之外的高原忙得焦頭爛額,連離開時微信裡那句“希望下次視頻時,你能叫我一句老公”,都被抛之腦後了。
災難面前,沒有儀式感。
夏晝為了表示關心,多嘴問了他幾句公司發生什麼了,有多嚴重,高原顯現出了難得的不耐煩:“等我解決了,再詳細跟你說。”
看來事情比想象中棘手,既然對方不願意講,那夏晝自然不願意多管,囑咐對方多注意身體便挂了視頻,早早睡下了。
夏晝很喜歡早睡,早睡帶來的一定是第二天狀态俱佳的自己。反而每次晚睡,第二天計劃就全亂套了,周末還好說,工作日的話直接影響她的股市戰績。
“呲——”拉開窗簾,天還沒完全亮,蒙着一層灰色的霧。
夏晝換上白色運動套裝,老趙和高雲還沒起床,她喝了一大杯水,便出發了。
走到電梯間,電梯正在上行,夏晝摁了下行鍵,電梯到了8樓卻沒有停下來,還在往上,随後停在了9樓。
9樓的新鄰居入住了?
不等夏晝細想,電梯門開了。
一張熟悉的口罩臉出現了。
“!!!你怎麼在這?”
夏晝僵立在原地,眼睛瞪得渾圓。
等待了五秒,電梯門自動地合上,好在那人按住了開門鍵,電梯門又開了。夏晝連忙跳進電梯,盯着這位搬家公司口中的“李先生”,竟會是“凜先生”?
到底是巧合或是故意,恐怕隻有這位新鄰居自己清楚。
凜冬也是去運動的,一身運動黑,他見到夏晝出現在這裡,一點也不吃驚,在電梯門的鏡面上與她對視,淡淡地說了一聲,“早。”
夏晝來不及問問題,電梯就到了一樓。
凜冬率先跨出了電梯,夏晝小跑着追上去,“凜處——”
“凜先生!
她猛然想起小麻雀特意交代過,國安的身份要保密,尤其是凜冬,在外面不要稱呼職務,可以叫“凜先生”或是“凜總”。
A棟樓是環球嘉園的樓王和門面,樓外有一座巨型噴泉,一顆碩大無暇的白色大理石球在兩米高的底座上空緩緩地旋轉,白花花的水浪從底座噴出,騰雲駕霧般的水汽沖刷球體後落進水池,因為噴泉啟動時間不長,池子裡的水尚算幹淨。
噴泉邊,凜冬止住步伐,擋在身前的夏晝額頭上挂着細密的汗珠。
這20℃的氣溫,才跑了幾步路就出這麼大汗。
身體這麼虛麼?
夏晝扶着腰,大喘了幾口氣:“我是想問,你給我的報警器怎麼沒反應啊?”
高原求婚那晚,想要逃離家裡時,她把報警器握在了手心,想着如果高原不同意自己離開,她就按報警器,讓這位凜處長來救自己。
雖然最後高原同意自己離開,但報警器拿在手上,是既沒找到報警按鈕,也沒見到光源閃爍。
“你裝電池了嗎?”凜冬垂頭問。
噴泉噴出來的水霧彌漫在兩人中間,一身黑的凜冬有一股高級夢幻的陰冷感,像是黑白膠片電影走出來的男模。
夏晝在水霧裡仰起頭,睫毛微微一顫:“……這種高科技還要裝電池?”
凜冬擡起臉,藏在口罩裡的唇角忍不住一勾,“今晚啟動。”
“!!”意識到自己又被耍了,夏晝龇着牙,宛如一隻被激怒的小老虎:“好玩嗎?”
“不好玩。”
凜冬丢下三個字,繞過噴泉,往中央城市公園的方向跑去。
夏晝把皮膚衣一脫,系在腰間,露出運動護腰,摩拳擦掌一番後,小跑着跟了上去,“想占我的道?”
半分鐘後,凜冬消失的背影無情地澆滅了夏晝被占道的“妄想”。
中央城市公園半山腰的湖叫心湖,湖被木質欄杆圍了起來,沿湖的一圈紅色健步道約一公裡長,西邊的愛心角有一塊落日觀景平台,黃昏時很多人來這裡打卡。
看日出的也有,但今天陰天,除了凜冬,就沒有其他人了。
凜冬在手表上調好訓練數據,這是一款獨一無二的航海家特别紀念版運動手表,簡潔優雅,卻是真正的價值連城。今天是間歇跑訓練,全速跑兩圈再慢跑半圈,循環五組。
當他跑完第二組時,夏晝才扶着腰出現,經過夏晝身邊時,凜冬正好進入慢跑的休整階段,多巴胺釋放了不少,語氣顯然比先前暖了幾度,聽起來都不像是在揶揄。
“你走路還挺快的。”
夏晝鼓着腮幫子,把耳機塞緊,朝凜冬的反方向跑去。
凜冬也不墨迹,跟着提速至最高,繼續下一組,他跑步從來不戴耳機,不是因為傷耳,而是警惕,那種被聒噪的音樂填滿耳腔的感覺,讓他十分沒有安全感。
兩人沿着心湖,交錯而跑。
凜冬觀察到夏晝的步頻很均勻,節奏保持得很好,雖然是慢跑,但跑姿正确優美,并不是毫無章法的新手跑者。那怎麼總是那麼容易出汗,身體很虛弱的樣子。
六點半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老人來湖邊散步,跑了五圈的夏晝停了下來,大汗淋漓,臉上紅撲撲的。為了降心率,夏晝沿着湖邊慢慢地走了幾分鐘,走到一處無人區,拉伸了一會,才将皮膚衣套在身上,準備下山。
凜冬訓練完,換了一塊幹淨口罩,沿着一條緩坡下山。
幾乎是同一時間,夏晝從拐角處沖了出來,好巧不巧直接撞在了凜冬身上,身體沒站穩,一個趔趄栽到灌木叢裡,幸好凜冬眼疾手快,長臂一攬,将她拉了回來。
“……”夏晝瞪着凜冬,凜冬也回視着她。
“你身上粘了鋼闆?”夏晝怨道。
凜冬對于身體堅硬強壯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不作解釋,眼睛一瞟,見到夏晝的手背被灌木叢的棱枝給劃破了皮,鮮血滲了出來。
他走到灌木叢邊一瞧,“是蛇床子,有毒。”
“???”不說沒覺着,一說就感覺手背傳來一陣刺痛,夏晝擡起手,一條兩公分長的鮮紅血痕。
有毒并不是恐吓,雖然抛開劑量談毒性是耍流氓,但每個人身體狀況不同,誰知道剛剛劃破那一下沾上了多少劑量。凜冬搖了搖頭,無奈道:“送你去醫院吧。”
“不需要。”被一棵草劃破手臂就去醫院?沒聽說過,夏晝抱着手腕快步下山。
凜冬緊随其後,像她這樣抱着手下山,身體根本無法保持平衡。
“真把我當七八十歲老太太啊。”夏晝不想對方因為自己放慢速度,指着路邊的灌木叢:“蛇床子是吧?我吃都吃了。”
說罷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相冊,遞給凜冬。
凜冬接過一看,是一張中醫藥方,眼花缭亂的藥材裡,确實有一味是蛇床子5g。
再往處方的病情欄一看,四個字:濕痹腰痛。
“看見沒?我的藥方裡就有蛇床子,以毒攻毒。所以,它休想傷害我半分。”
這個以毒攻毒的中醫理論讓凜冬大開眼界,秉着小心為上的理念,他覺得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但夏晝就是不同意。
拉扯之下,兩人已經從公園回到了A棟外的噴泉池邊,凜冬一把攥住夏晝的手腕,鮮血已經凝固了,但是紅痕周邊有輕微紅腫。
“去看醫生。”
他不知道為什麼夏晝要這麼固執,甯願抱着不會中毒的僥幸心理,也不願意去醫院。
夏晝掙脫起來,“我不去,都說了沒事!”
凜冬眉頭緊皺,就是不松手。
“你弄疼我了!”夏晝另一隻在凜冬的胸上用力一推,竟然将他推了半米遠。
凜冬第一反應是,夏晝力氣竟然這麼大?
因為兩人手上都有汗,一滑,一脫,夏晝咚一聲往後栽,掉進了身後的水池裡。
“!!!”凜冬心頭一緊,大步走過去,将在水裡撲騰的夏晝撈了起來,“你沒事吧?!”
夏晝被嗆了好幾口水,渾身濕漉漉的,狼狽極了。那雙眼不知是委屈,還是被水浸得疼痛,跟塗了一圈紅色眼線似的,仿佛會說話。
“都怪你。”
原本在理的凜冬,這會有些慌亂了。
他摟着夏晝,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幫夏晝把臉上的水漬擦幹,擦到脖子上時,發現她身上有點燙。
“你發燒了?”
夏晝瞪他:“你才發燒呢。”
凜冬不理會她的嘴硬,撫着她的肩膀問:“能不能走?”
夏晝站直身體,剛要走兩步,腿一軟,差點又栽到池子裡。
凜冬别無他法,一把抱起夏晝,就往樓道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