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燈又不知道被誰關了，怎麼跺腳都沒用。

夏晝扶着牆，搖搖晃晃地下樓，一層接着一層，還沒到8F就把自己給繞暈了，噗通一聲跪在水泥地上，今天剛好穿的輕紗半裙，這一跪直接把膝蓋磨破了皮。

她嘶了一聲坐下來，眼淚不受控地落在傷口上，疼得恨不得眼淚倒灌，“原來這就叫往傷口上撒鹽。”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不小心？”

行雲如水般的一套動作上演，大手攬着她的腰将她抱起來，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誰，這個男人總是救她、關心她，又放開她、疏離她。

夏晝受夠了，一把将他推開。

這一舉動直接惹怒了凜冬，他将夏晝拎到自己眼前，教訓孩子一般：“為什麼不坐電梯？你知道這樣下樓有多危險嗎？”

“不要你管！”夏晝掙紮起來，可胳膊擰不過大腿，不到半秒她的雙肩就被對方狠狠地釘在牆面，腳幾乎懸空了，如受刑的耶稣。

凜冬用大腿的力量撐住夏晝受傷的那隻腿，嗓音低沉：“你騙人對不對？你根本沒有停藥，你現在真是喝酒喝得連命都不要了！”

“跟你有什麼關系？你是我的誰？”夏晝讨厭這種質問，更讨厭挂在凜冬臉上封住表情的口罩，憑什麼自己什麼都被他知道，而自己對他一無所知，甚至連樣子都沒見過，到頭來連救命恩人辛玖都是他的人。

聽到這句“你是我的誰”，凜冬眼裡浮現出一抹受傷的情緒，他松開夏晝，垂着眼，苦笑了一聲：“你說的對，的确跟我沒關系。夏小姐，望今後多加保重。”

凜冬轉身朝樓梯上走去，微微佝着背，俨然第一次打敗仗的常勝将軍。

夏晝咬着唇，眼淚大顆往下落，左右環顧着空蕩蕩的樓道，憋了半天勁從護腰裡掏出報警器，沖着凜冬的背，狠狠丢了過去。

“咚——”

報警器在凜冬寬闊的背上一彈，落在堅硬的階梯上，咔嚓碎成了兩半。

彷如兩人的關系，徹底決裂。

凜冬倏然轉身，先是看了一眼報警器，随後是夏晝。

黑暗裡，兩人對視。

凜冬居高臨下，夏晝倔強地仰起臉，與他正面交鋒。

不知道過了多久，凜冬忽地仰起頭，笑了出來，喉結上下劇烈滾動。夏晝不解，卻仍倔強地咬着唇，咬出了血腥味，也一個字都不問。

凜冬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回到夏晝身邊，修長的五指托着夏晝的半邊臉緩緩上擡，直到它幾乎與夏晝的頸部垂直才停下來。

夏晝渾身顫抖，如同被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羞辱，心裡産生了一種極度的羞恥。不是其他，一定是凜冬在報複自己摔碎了報警器。

夏晝強迫自己這樣想。

果然，下一秒，她聽到凜冬問：“我看起來，是不是很仁慈？”

冰涼的聲音浸透了夏晝的耳膜，直抵心髒。呵，這才是真實的凜處長，威風凜凜，簡傲絕俗，近一個月來的貼心保護全都是在演戲。

被紅酒浸泡了一晚上鮮紅欲滴的嘴唇，此時正汩汩地冒出一抹更加豔麗的血紅色，紅酒的香氣一寸寸侵襲着凜冬的鼻息，凜冬耐住愈發粗重的興奮的呼吸聲，手指重重地抹掉那一滴血，又問：“還是說，你更喜歡被虐？”

“……你就是個混蛋。”

這句話一出，夏晝的臉又被強行擡高了半寸，聲若寒冰：“夏小姐，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不想被保護，盡管開口，我和國安系統也不想浪費這個資源。”

……

黑暗裡充斥着窒息的沉默，夏晝如上刑場般緩緩閉上了眼，眼淚從眼角流向耳朵，鼻間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迷疊香。再這麼下去，她就要和他的口罩零距離接觸了。

那雙泛着星光的眸子閉上後，安全出口标志的綠光成了凜冬眼裡唯一的光亮，他像是有黑暗強迫症一般下令道：“睜開眼。”

忽地，凜冬的腰上搭上了一隻纖軟的手臂，夏晝睜開了眼，先前瞳孔裡的委屈和不甘消失了，多了一抹女戰士的壯烈和不屈。

凜冬眯了眯眼，剛想洞察這樣的眼神代表什麼，卻已經來不及了。

可以說是酒壯慫人膽，也可以認為夏晝是真的準備赴死了，她貼近凜冬的身體，踮起腳尖，另一隻手悄悄地爬上了凜冬的臉頰，手指一勾，再輕輕一扯——

黑色絲綢口罩伴随着迷疊香味，在空中飄揚。

再緩緩落地……

“？？？！！！”凜冬猛地松開夏晝，難以置信地摸着自己毫無遮擋的臉，他完全沒想到夏晝敢這麼做。

夏晝盯着他的臉，也傻了眼。

“你瘋了？”凜冬的聲音都變形了。

夏晝的确瘋了，那也是被善變的凜大處長逼瘋的。前幾天還說不打聽人的隐私，今天就在極度憤怒中，直接上手扒了人家的“遮羞布”，嘴裡還不自覺地說着瘋言瘋語——

“凜處長，你長得這麼好看，還天天捂着，是怕我惦記你嗎？”

夏晝不是沒幻想過凜冬的樣子，最多就是男模、撕漫男之類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并非如此。她主動地靠近，在離凜冬的臉僅剩二十公分時停下來，噴灑着酒氣：

“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好欺負？”

眼前這張臉隻能用驚為天人來形容，一定是混血！隻有混血才會長出古羅馬雕塑般完美深邃的骨相，又兼具東方男人的古典端莊。

但再好看，也不妨礙夏晝的第二次反擊——

“還是說，你更喜歡被反抗？”

凜冬如遇潮水般兇猛的大軍，猝不及防地往後退了一大步，雙拳微微攥着。

夏晝宛如戰場上赴死的巾帼英雄，直視着那雙灰藍色雙眸，連珠炮問：“你不是夏國人？”

“那你怎麼能進國安？”

“請問，凜處長又是怎麼通過政審的？”

夏晝終于明白，凜冬每天戴口罩并非那麼簡單，不是因為長得好看，也不是因為喜歡藏着掖着，而是因為他的混血臉和國安身份根本不匹配！

總算是問到點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