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數量裝甲車嘯叫着駛入威廉姆斯家族飛地,低沉的轟鳴聲驚動了睡夢中的老威廉姆斯和伊蓮。兩人平時睡覺都有吃安眠藥的習慣,隆隆雷聲都吵不醒他們,聽到裝甲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一下子就驚醒了。
客廳裡,傭人們已經站成兩排,佝偻着頭,渾身戰栗,讓人産生一種大難臨頭的危機感。
伊蓮披着厚厚的絲質睡袍,從傭人中間穿過去,一眼望見門口士兵列隊前站着一位軍服筆挺的黑人,肩頭的四顆星在璀璨的水晶燈下閃着刺眼的光。
“摩根将軍,你怎麼來了?這是什麼意思?”伊蓮眉頭緊皺,雙手抱着胸,這是第一次有人敢闖入這塊地界,還帶着兵,她第一反應就是馬修出事了。
老威廉姆斯在一個女傭攙扶下姗姗來遲,他雙頰透紅,邁着宿醉未醒的步伐,朝酒吧台緩緩踱去。
“摩根。”他粗聲粗氣地喊了一聲,摩根應聲走上前去。
“先陪我喝一杯。”老威廉姆斯拔開酒塞,雙眼渾濁無力,依稀藏着小兒子的身影。
他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摩根。
摩根接了過來,猶豫了幾秒鐘喝了下去。
老威廉姆斯也跟着灌了一口,潤完嗓後,他仰着頭說:“摩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衆所周知,我這裡不屬于政府管轄,你無權帶着這幫烏合之衆進入我的領地。”
“唔,此話不錯。”摩根把透明酒杯叮一聲,擱在大理石桌上,抹去嘴角的酒漬,“我的确無權這麼做,但這次情況有所不同。”
老威廉姆斯又倒了一杯酒,斜倪了他一眼,“噢?”
摩根拾起桌面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馬修的頭像魔幻般挂在屏幕右上角,而不是正中央。新聞主播一口一個“嫌疑人馬修·威廉姆斯”,頭頭是道地分析他的潛逃方向。
伊蓮将睡袍裹緊,滿眼震驚。
老威廉姆斯喉嚨發出一聲咕噜聲,下一秒,畫面轉向了飛地的入口,上百個記者簇擁在入口處,拍攝裝甲車進入的畫面。
他喃喃着:“這下出名了。”
伊蓮手指壓在唇間,目光死死鎖在熒幕上,摩根手指一動,切了下一個台。
“瑞爾!”
伊蓮松開手驚叫道,老威廉姆斯頭偏到一邊,因為剛剛急灌了兩杯酒,嘴唇有些發黑,身旁的女傭注意到了,提醒他不要再倒酒了。
畫面上,瑞爾·威廉姆斯宣布暫停演藝事業,并協助警方調查父親行蹤。
伊蓮晃着頭:“不,你們越界了。”
“越界?”摩根咂摸這個詞的意思。
就在這時,主宅大門被推開,一衆人簇擁着兩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伊蓮回頭望去,瞳孔裡的“舵”字越來越大,她一時半會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發夢。來人是那個“舵家族”?他們不是在南太平洋,三更半夜闖到這個私人地方做什麼?
摩根站出來,紳士貼心地為他們介紹:“這是舵家族核心成員,凜寒和凜冬。”
他隐瞞兩人的真實身份,目的很明顯,讓這對夫妻在衆人面前出醜。
核心成員四個字分量極大。
伊蓮不得不收起傲慢,側目打量起來,年輕一點的男人倒是有幾分舵家族掌門人凜堅的模樣,但仔細一看,并不完全像,他的輪廓明顯更加立體,眉目清冷貴氣,眼珠顔色也與凜堅不符。年長一些的男人長着一張陰沉的不苟言笑的臉,走路姿勢粗犷霸道,倒有幾分話事人的氣勢。
伊蓮找準對象,走到凜寒身前,笑容好似上了一層釉:“貴客有失遠迎,不過,你們未經允許,闖入這裡,未免也有失來客之道。”
老威廉姆斯站起身,歪着臉注視凜冬。
凜寒懶得寒暄和解釋,毫不客氣道:“這裡不屬于西古國政府管轄,舵家族同樣不屬于,所以我們帶着武裝人員進出,也沒什麼毛病。”
伊蓮被這強盜邏輯噎得說不出話。
老威廉姆斯還在盯着凜冬看,凜冬往前跨了一步,目光搜索着客廳的角落,“我們來是救人的。”
“救什麼人?”老威廉姆斯問。
凜寒的臉上挂着強烈的反感和不快,“别裝傻了,你們夫妻縱容三個兒子發動恐怖襲擊,建立罪惡的地下城,肆意擄掠和殘害民衆,我們救哪一個都不需要理由。”
“裡面也有舵家族的人?”伊蓮不死心地問。
這一問讓凜冬有些心寒了,他決定快刀斬亂麻。
他撕下胸前“舵”徽章,舉在掌心,展示給衆人:“我,凜冬,代表舵家族,将太古洛城威廉姆斯家族及其子孫,自今日起從舵家族的白名單裡徹底清除,永遠不再提供情報、武器、商品服務,自然也包括——”
他轉向老威廉姆斯蒼白的臉,一錘定音:“療養服務。”
話音剛落,大廳的溫度倏地将至冰點,兩排傭人的身體弓得更低了,仿佛是剛被宣判的罪人,其中一名穿着燕尾服的黑人男傭手指緊緊攥着褲兜,眼珠還時不時瞟向樓梯下一塊不尋常的陰影。
摩根是第一次見到舵家族将某一個家族除名的場面,像是在看一部教父電影,但這不是電影,這是真實發生的,想到這,他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凜冬的這句話是一個微小的中心點,但一分鐘後,這個中心點會呈圓形向外輻射擴散,傳遍世界每個角落,猶如蝴蝶拍動翅膀,将引發萬裡之外的海嘯。
數小時内,舵家族系統内,所有和威廉姆斯家族有關聯的項目會即刻停擺,合同全部失效,運送武器的大船會立刻返航,情報網絡一刀斬斷。
最重要的是,療養服務四個字,它意味着什麼,别人不懂,這老兩口子可是深有體會。
老威廉姆斯握着酒瓶的手打着顫,酒從杯子裡撒了出來。
别的武器、情報什麼的先不說,生出亞瑟這個老來子,可不就是得益于舵家族延年益壽,滋陰補陽的療養服務嗎?
“你是……繼承人?”伊蓮後退了一大步,臉上也失去了血色。
隻有繼承人才能有此等氣魄和權力,可是傳聞舵家族的繼承人身體虛弱精神不佳,怎麼會是眼前這個高大挺拔器宇軒昂的男人呢?
凜冬用冰冷的目光回應她。
可怕的沉默繼續着,許久,伊蓮咕哝了一句,“為什麼?”
僅僅因為抓了舵家族的幾個人?不至于吧。
她進一步試探道:“你知道我們的背後是——”
“海王星?”
提到它,凜冬氣勢更盛,“我曾以為威廉姆斯家族創建了海王星,現在看來我錯了,海王星存在已久,它的恐怖風暴席卷了全世界,每四十年更換一次掌控者和遊戲規則,産生新的風暴模式。近十年來看,你們的模式是恐怖襲擊和政治遊戲。”
他逼近一步,“如果有機會,麻煩你轉告海王星躍躍欲試的暴君們,發動恐怖襲擊就是與全世界為敵,我們舵家族會跟你們對抗到底!”
“至于政治遊戲,你們喜歡,我們同樣也可以,别忘了,百餘年前,我們舵家族可是靠政治遊戲起家的。”凜冬渾身散發着一股難以阻擋的堅決氣魄,震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凜寒露出欣賞的目光,這才是家族繼承人該有的風範。
伊蓮跌靠在沙發裡,仿佛見到了自己身披國王新裝,上斷頭台的樣子。
摩根将軍适時上前,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由于馬修·威廉姆斯仍在逃,請兩位協助調查,跟我們走一趟吧。”
伊蓮一臉敗相,卻依然嘴硬:“我們可是受到總統嘉獎的,你們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沒問題,這句話可以跟法官說。”摩根再次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隻不過這次的動作更為強硬,幾乎就準備上手了。
人群裡,有人的身體猛地一晃,凜冬餘光瞥了他一眼,是個黑人男傭,豆大的汗從他的額頭上流了下來,緊張的樣子實在令人生疑。
凜冬剛要擡腿,角落裡傳來一句突兀而猙獰的狂笑。
“走?你們走得了嗎!”
所有人朝樓梯處望去,黑人男傭的瞳孔驟然一縮,手指摳着大腿邊的肉,數名士兵和舵家族的人同時舉起了槍,對準了隐在陰影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