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突然走水,将麟德殿諸君驚得忘記動彈。
銀甲士兵為避烈焰,悶頭湧進殿内,不知誰的衣擺上着了火,帶進火星,尖叫聲立時不絕于耳。
紀勇男安排張霄,純粹隻為吓唬文帝,根本沒想動真格。
眼見起火,反應了半晌,才尋到自己的佩劍,舉在手裡,主持秩序,
“區區火點,不至成災,諸公肅靜!肅靜!”
驚懼有增無減,無人搭理他。
紀勇男索性一腳踩上席案,将長劍拔出指天,妄圖震懾衆人。
奈何軍紀散亂,人群嘈雜。紀勇男振臂高呼,喊破了嗓子,底下的人都充耳不聞。
長槍短刀雜亂無章的穿行在人群裡,很快就聽痛苦的呻吟傳開。
張霄在人群裡抱頭亂竄,終于尋了最角落一張矮幾,縮了進去,卻在裡面撞見瑟瑟發抖的紀子輝。
兩人正尴尬的大眼瞪小眼,沒留心身後一面鐵盾從高處砸了下來。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呯”的一聲脆響,一根鐵杆橫在兩人背上。
張霄顫巍巍回頭,看見少年怒蹙的眉目,“薛望清?”
“還不快走!”
保命要緊,張霄再也沒有了方才的豪氣,趕緊抱頭鼠竄,從屋角溜了出去。
紀勇男在宴桌上無能怒喝,漸漸精疲力盡、力不從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羽禁軍終于帶兵來救。
麟德殿的貴人們見有禁軍護衛,又都不管不顧的沖向殿門,硬生生将五丈高的白玉殿門撞得搖曳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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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雖然混亂,但不至傷亡。
與之一比,殿外可稱慘重。
陰雲原來是狂風的征兆。西風作祟,原計劃隻是小果兒用火制住銀甲士兵,眼下卻吹成了一片燎原之勢。
銀甲笨重,不堪燒灼,會凫水的将士早就從半山腰一頭紮進淮水溪了,剩在地面上的,隻能四散奔逃,妄圖趕在火線前跑下山。
陸蔓不能見死不救。
她撕了紗巾淋濕敷面,又撿了士兵掉下的長槍,拼命伐樹砍木,妄圖在火海前,隔出一條土線,阻絕烈焰傳播。
高不見頂的火牆,将她瘦小的身闆映成一道黑色剪影,陸蔓槍不離手,且戰且退,身後的人群都跑散了,耳畔意外的安靜下來。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震耳欲聾的滋滋聲響中,突然傳來清脆呼喊,“阿姊!”
陸蔓驚訝回頭,“妹妹怎麼還在此處?”
她方才遠眺麟德殿逃散的公卿,還以為陸桐早就同賓客一起疏散到了安全的地方。
陸桐畢竟年歲小,分不清輕重緩急,心裡還為下藥一事愧疚,見着陸蔓,便隻顧着問她的安危,
“幼桃帶阿姊去了何處,妹妹找遍了園子都沒找見。”
火焰噼裡啪啦的燒灼,她顧不得看一眼,越說眼淚越像倒豆子,“阿姐可有不适?那藥雖猛,卻并非無解,太醫妙手回春,阿姐忍忍,妹妹一定讓阿姐複原如初。”
陸蔓被她說得雲裡霧裡,面上敷衍應着,手裡伐木不停;
不妨火光裡突然蹿出來一位逃命的将士,裹着熊熊烈焰,呲牙咧嘴向陸蔓撲來。
“小心!”
陸蔓閃身躲避,再回神時,将士已然滾進了水裡,
而薛望清氣息不定的站在火海前,身後跟了一隊禁軍。
他疏散完麟德殿衆人,又趕來殿外救場。
禁軍熟稔的開始伐木,薛望清也拾了一柄大刀,打算與陸蔓并肩作戰。
“幼桃在王妃的酒水裡下了春藥,王妃身體可還有恙?”
薛望清言簡意赅,陸蔓終于弄懂了陸桐的哭訴。
“我沒喝。”她揚揚手,正欲揮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等等……那是什麼藥?
春藥?!
陸蔓迅速從腰帶裡翻出兩包藥,一包她自己帶來的毒藥,完好無損;一包從幼桃那裡搜刮來的春藥,所剩無幾。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給李挽下成春藥了!
所以李挽那不是瀕死,那是……那是那是那是情動。
陸蔓鬧了個大臉紅,神态當即不自在起來,揮刀伐木的動作也逐漸遲鈍。
其實,橫豎她要殺死李挽的,火那麼大,李挽中了春藥必然逃不掉,讓他被火燒死也還可行。
隻是,陸蔓總覺得良心過意不去。
李挽這人雖可惡,但好歹是一國皇叔、堂堂攝政王,讓他中着春藥離世,會不會太……太侮辱人了。
況且,李挽死了倒沒什麼,讓霖怿皇嫂以及後輩們面對那樣一具……那樣一具有礙觀瞻的遺體,還要祭拜……着實折磨人。
陸蔓思來想去,最終良心難安,“我得去救王爺。”
她囑托了薛望清幾句,也顧不上其他,踩着火星,抄近道上山,向東廂房狂奔。
心中隻道,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李挽要是真做了鬼,可千萬别回來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