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年聲音而來的是一大群身穿單薄紗衣的侍從,他們皆是年輕的少年少女,身姿纖細面容嬌美,紗衣下露出藕節般柔軟雪白的手臂與腰肢。
這些美麗的仙娥裹着香風飄進室内,搬椅子鋪地毯焚香爐的分工明确,讓一邊的湯容林看得一陣瞠目。
“鬼鬼,這麼有排場。”雖然也是出身于仙門世家,但湯容林還是不免為此情此景發出一聲感歎。
姚珍珍的眉毛輕輕一跳。
這種極盡奢靡之風的做派……結合之前燕鳴臻提起過的那位司藥姓“黎”,她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是東原黎氏出身的公子?
“那個傷者呢?出來給我瞧瞧。”兩個身姿婀娜的小童攙扶着一個少年走進了茶室内,進門開口又是一句相當不客氣的問詢。
姚珍珍看見他的樣貌,一時怔住。
這少年穿着一身看上去便價值不菲的淡金錦衣,外面罩着代表司藥品級的青色官服,膚色白皙,眉目間依稀有着故人的影子,隻是他睜開的眼眶裡,竟然是一對純白的眼瞳。
原來是他!姚珍珍心中不免恍然。
她記起曾經與燕鳴臻一同拜訪黎氏祖地,在族中見過一天生白目的小童,生來無法視物,卻能透視神魂。隻是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當年的稚童如今也是可坐鎮一洲的司藥官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心頭咯噔一聲。
……是了,若是可視魂體的“神無目”,定能看出如今白郁湄的體内,栖居着兩個不同的靈魂!
姚珍珍的手心不由得冒出絲絲冷汗,轉頭盯着走進來的少年,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他當場揭破我一體雙魂的事實,該如何解釋?
那少年此刻也轉過了頭,望向了坐在一旁的陌生女子。
姚珍珍習慣性的伸手向後腰,再次摸了個空——她已經開始考慮滅口在場所有無關之人的可行性了。
“咦?”那少年卻忽然歪了歪頭,發間纏繞的金鈴随之叮叮作響,“……真有意思。”
“我還道殿下為何深夜召我前來……”他慢吞吞地說話,也看不見對面姚珍珍緊張得幾乎要維持不住的表情,“我觀這位病人,主魂搖曳不安,是油盡燈枯的意象啊。”
雖然他說出來的聽起來不像什麼好話,但姚珍珍卻幾乎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沒被發現,看起來他隻是能看見我體内白郁湄的神魂……她心裡頗有幾分劫後餘生的輕松。
倒是另一邊坐着的燕鳴臻臉色卻變得十分難看起來,身體微微前傾,就要開口。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把自己當做任勞任怨工具人的湯旻卻搶先開口了。
“黎司藥,這話是何意?是說師、白姑娘魂體有異麼?”
白瞳的少年聞言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是,三魂羸弱,七魄動搖……”他搖了搖頭,話鋒卻又一轉,“不過也不難診治,青冥,取我那個藥匣來。”
他身後侍從中立刻走出一個容貌昳麗的女子,手中捧着一個長形的白玉匣子。
“将此藥煎服做引,每日溫水送服一丸生濟養魂丹,将養十五日便可。”
大多數情況下,姚珍珍還是很願意聽從醫者教誨的,當下便上前接過玉匣,隻是還沒打開,那少年又開口了,隻不是對着她,而是轉過頭,朝向那位剛才起便面色緊繃的三皇子殿下。
“殿下,我若在滄磐府坐診,那當然是免診費的,”他笑眼彎彎,倒露出幾分狡黠的姿态,“可如今這夜深露重,我特意趕來……且藥引珍貴,這費用,殿下,你說該如何計算?”
“或者這位姑娘,你說呢?”他又回過頭看姚珍珍,明明是空無一物的白瞳,倒讓她看出幾分揶揄的神色。
姚珍珍頓時感覺手中玉匣成了個燙手的山芋——前世雖為劍宗首座弟子,但因着素日買劍花銷巨大,又成日沒個打算,姚珍珍手頭從來沒寬裕過。
此刻見這位黎司藥渾身金裝玉裹,料想他的湯藥定然要價不菲,姚珍珍嘴角一撇,險些當衆拉下臉皮把藥匣子扔回去。
“去找府中長史支賬就是,”好在,在姚珍珍動手前,燕鳴臻先開了口,他先回了那少年,又轉過頭來看向姚珍珍,“今夜本是我禦下有失,沖撞了姑娘……一應醫資,請讓我為姑娘代付,就算是緻歉,如何?”
他話語說的陳懇,擡頭注視眼前女子的目光清澈,配上如玉面容,一番話下來姚珍珍窘得手都差點忘記放哪。
“無事,左右我也打殺了你的侍衛……”她單手拿着玉匣,一邊擺了擺被包成粽子的右手,差點習慣性的開口推辭,但眼光一掃邊上興緻勃勃的黎小公子,話說到嘴邊又改了口,“殿下美意,我便愧受了。”
她說着話,手中卻又一輕,是燕鳴臻已走到身前,替她拿起了那支白玉藥匣。
“姑娘手上有傷,不便常拿重物,”他微笑着,手指輕輕推開藥匣的上蓋,有清冽的芬芳順着打開的縫隙湧出,他一掃藥匣中的物什,嘴角笑容更盛,“姑娘如今下榻何處?我派人替姑娘送去如何?”
姚珍珍卻目光一凝,被美色幹擾的神經忽然清明了幾分。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已足以讓她瞧見那藥匣中所謂藥引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