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未落,門外便有侍從探出頭來,向着姚珍珍做出了邀請的姿态。
“怎好勞煩殿下車駕……”姚珍珍還為他方才的态度感到猶疑,一時不好确認他是真的醉了一時錯認,還是隻是假戲真做的裝醉。
“順路而已,”燕鳴臻卻一手抄起桌上酒盞,“咕嘟”一聲,青年修長白皙的脖頸上滑下一滴殘酒,被他随手抹去,“珍珍還在鯉樂館等着我呢。”
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樂事,他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擺着手向店外走去。
身後黑暗中走出兩個影侍,盡職盡責地攙扶起自己醉得有些走不穩的主人走向不遠處的車馬。
“白姑娘,請。”另一邊一架略小些的車馬前,駕車的侍從躬身道。
車馬哒哒而去,姚珍珍坐在車内,額頭倚着車壁,一時陷入沉思。
***
“啪!”
似乎是有人打了個響指。
陸哲猛然睜開了眼,入目所見是一隻勁瘦的手,十指纖長骨節突出。
——這是一隻男人的手,而且是個劍修的手。
自小習劍的陸哲自然能認出這一點。他順着這隻手的手腕擡起目光,看見……
他什麼也沒能看見,另一隻手從一邊伸出,輕輕地攏在了他的眼皮上。
入目所見霎時又變成了一片黑暗。
“醒了?”有人在他頭頂上說話,聲音是懶洋洋的。
“閣下是何人?”陸哲勉力保持着冷靜,暗中試圖用力,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能動的隻剩下了頭顱,“我與閣下并不認識,也無仇怨,閣下綁了我來,所為究竟何事?”
頭頂忽然一痛。
是有人揪起了陸哲頭頂發冠,用力将他的頭顱提了起來。
遮住他眼睛的手掌也随之挪開,在因疼痛而湧出的淚水間隙,陸哲看清了對面人的樣子。
那是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男人,黑發褐瞳,膚色白皙,若抛去其他不談,他的容貌可以稱得上是俊秀,從發絲到眼角都透露着一種養尊處優而來的貴氣。
隻是……
陸哲費力的睜開眼,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對面那年輕男人的臉頰、脖頸以及因衣擺寬大滑落的肩頭上,不均勻的分布着血紅色的皲裂傷口,看上去就仿佛是被砍斷後又拼接起來似的。
“……陸公子,”陸哲震驚畏懼的眼神顯然取悅了對方,這個怪物般的年輕男人笑了一聲,“不要多話,我問,你答。”
他伸手,一邊拎着陸哲頭發的人一用力——
“咳……咳咳!”陸哲感覺自己的咽喉被對面男人的手緊緊的扼住,他條件反射地搖頭試圖掙紮,可此人力氣極大,不論他如何用力扭動頭顱,竟然是分毫未動!
他的眼前因為缺氧而陣陣發黑,就在他昏迷過去的前一秒,那人松開了手。
“咳咳……嘔……咳咳咳!”
“若是你不願意回答,”一邊有人湊上來給那年輕人擦手,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揮開了,“那我就隻能殺人搜魂了,陸公子。”
“我想這對我們來說都很麻煩,是不是?”
“第一個問題,”頭頂傳來堪稱溫柔的觸感,是那男人正像撫摸寵物般撫摸他的頭發,“你在來昭華城的路上,見到了姚珍珍?”
“咳咳……咳咳!咳咳!”陸哲發出連串的咳嗽聲,勉強捋順了自己的呼吸,“是,是的。”
“但隻是在船舷上見了一次!她一路閉門不出,隻露面了幾次,我隻是遠遠看見,并未近前!”
“嗯……”頭頂的撫摸稍停,陸哲幾乎是膽戰心驚地想要擡頭,下一秒卻被人摁着頭顱“嘭”地一聲掼到了地上!
這一下簡直猝不及防,他感覺下颌一陣劇痛,耳邊傳來陣陣轟鳴,良久才聽見那年輕男人問出的第二個問題。
“……她見了誰?”
“我不清——”
“嘭!”又是一下。
再張嘴時,陸哲嘗到了自己嘴裡的血腥味。
“有……有劍宗的人,那個林、林羽觞,”他趴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開口,“還有我的、我的妻子,白郁湄……”
“哦?”褐色眼睛的年輕人發出一聲頗感興趣的聲音,“你的妻子?姚珍珍為何要見她?”
“因為她見過我妻子使劍,十分欣賞,有意招攬!”眼見對方又要動刑,陸哲害怕地閉上眼,不管不顧地連聲回答道。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他悄悄睜開一隻眼睛。
對面男人發出一聲嗤笑。
“……虛僞,”他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這個瘋女人,永遠這麼虛僞。”
在陸哲愕然的視線裡,他身上那些裂口仿佛活過來一般,湧出絲絲鮮血,看上去可怖至極。
“最後一個問題,”那男人卻好像渾然不在意自己此刻傷情,開口問道,“陸公子。”
“你身上的心蠱,是誰給你種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