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長了。
姚淼淼清晰的看見頭頂妖獸張開的的巨口中,渾濁的濃稠涎液順着腐爛的分叉蛇信滴下,“呲啦”一聲,堅實的地面頓時被腐蝕出一個焦黑的深坑。
動,動起來!快動起來!逃走啊!
她的腦中瘋狂響起警報,身體卻仿佛脫離了理智的控制,隻能目眦欲裂地看着妖獸巨口向着自己落下。
人在最無助的時候會向誰求助?
姚淼淼從出生起便沒見過母親,父親隻是不甚親近的冰冷背影,親緣淡漠如此,因此在生死存亡的時刻,即使知道得不到回應,她最先想起的還是那個人。
“師姐……”
她被吓得腿軟無法逃脫,手指卻還不甘心的伸向龍骨琴的下方——中空的琴身下暗匣内,放着一柄半個手臂長的匕首。
下一秒,巨石崩裂,這不知是嫁接了何種血脈的妖獸一口咬下了整塊地面,昂首直接吞入腹中!
預想之中的劇痛并未傳來,姚淼淼感到腰間傳來一陣巨力,她驚呼一聲,不由自主的随之倒飛出去——
耳畔傳來一聲嘶聲尖叫,她忽然反應了過來。
這聲音……是水妖!
女子低頭,看見自己腰間纏着一條粗壯的魚尾,深藍的魚尾上還留着不少被撕扯吞食的傷口,肌肉贲張時鱗片開合,反射出絢爛的彩光。
“你死了的話,”身後傳來胸膛震動的觸感,是水妖正在說話,“母親會傷心。”
千鈞一發之際,是水妖用魚尾卷着姚淼淼躲開了妖獸的噬咬。
他以極快的速度裹挾着姚淼淼退回了泗水河中,一邊警惕地注視着一擊落空,再次向着他們轉過頭的妖獸。
“咳咳!等等!”姚淼淼在驚吓中嗆了水,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我還不能離開!”
“可是你打不過它,我也打不過它。”水妖松開魚尾,一手張開蹼爪抓住了她的衣領,好讓她不至于再次溺水。
“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會活過來……”水妖的語氣充滿疑惑,“你是母親重要的朋友。”
“你要逃走,去找母親來。”
“她能殺死它一次,就能殺它第二次。”
此時此刻,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反應過來,這群水妖口中的“母親”指代的究竟是何人了。
“師姐何時會有……”姚淼淼一臉錯愕的開口,卻又很快停住話語。
她想起剛剛林羽觞所提起的那份無人知曉的血飼之約,臉上不免籠上一層陰霾。
隻是此時不是争論舊事的時候,她咬咬牙,握緊了手中匕首。
“不,我要留下。你自求生路去吧。”
定流坡上似蛟若龍的惡獸僅剩的一隻眼睛緩慢轉動了一下,鎖定了水中的二人。
雷鳴般的嘶吼聲再次響起,妖獸碩大的尾部在地面上拖行出深深的溝壑。
它的身體扭曲盤成“之”字形——那是一個蓄力迸發的姿态。
姚淼淼看見身邊水妖幾乎同時弓起了魚尾,露出滿嘴獠牙,臉頰邊耳鳍怒張開來。
這是一個恐吓的姿态,但顯然效果有限,妖獸澄亮的瞳孔依然緊盯着姚淼淼,似乎下定決心要先咬死這個背着龍骨琴的女人。
殺了她,奪回你失去的一切!
刻骨的恨與痛灌滿了它冰冷腐朽的身體,讓它無法思考其他,隻剩了唯一的念頭。
“喂!”
忽然有人在它的身後大喊了一聲。
“重活一次,你是把腦子和眼珠子一起落在陰間了嗎?”
少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它身後。
姚淼淼看見了站在一起的另外兩人,方才一番動作掀起的巨浪澆透了二人的衣衫,林羽觞單手撐着長劍,目光與她遙遙相望。
陣法被破,“姚珍珍”顯然受了反噬,姚淼淼看見她掩在衣袖下的右手手腕正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垂下。
但她的聲音中并無一絲羸弱,術法加持下,少女的嗓音清晰地傳入妖獸已經接近朽壞的耳中。
“當日将你開膛破肚、扒皮抽筋的人是我!”姚珍珍……不,巫尚臉上露出一個充滿嘲弄的笑容。
“怎麼,不敢向我尋仇,怕再受一次蛻鱗抽骨之苦麼?”
***
“陛下!”
陰沉昏暗的室内,男子雙手雙膝皆緊貼地,頭顱也深深埋下,做出一個五體投地的順服姿态。
隻是他說的話卻并不如何馴順。
“陛下!定流坡那孽龍本是為吾兒所作!”男子擡起頭,露出的面孔上,雙目所在之處,竟是一對血淋淋的空洞。
這被剜了雙眼的男子再度低頭,前額在地面上磕出重重一聲響動。
“如今孽龍尚未馴服,怎地就如此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