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珍猛地扭頭,覆在眼上的紗巾随着她的動作而滑落。
映入眼簾的是同樣白紗覆面的女子,肌膚蒼白得近乎透明,下颌尖尖,柳眉輕蹙,讓人見之生憐——是白郁湄。
溫熱的觸感忽然貼上了姚珍珍的後背,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青年溫熱的吐息落在她耳邊。
“我在這間屋子裡,搭建了一個微型的幻境,隻要屏退外人,你便可以在此變化本貌,”燕鳴臻低頭望着少女的頭頂,微微一笑,“珍珍,你覺得如何?”
“!”姚珍珍隻有驚喜的,畢竟能呆在自己的身體裡,總是要比寄宿他人軀殼好上許多。她剛想擡頭說些什麼,一邊白郁湄卻先開了口。
“三殿下倒真是情深,”白郁湄一把将臉上的白紗扯了下來,臉上并無半分喜色,“幻境構建所需靈材寶物不知幾何,隻是為了一時松快,竟能豪擲千金。”
姚珍珍本來帶着幾分欣喜的神色一下又凝滞了。
她雖不擅陣法,但也知此道向來是格外燒錢的——人人皆道墨展宗明明已富甲天下,卻還是雁過拔毛般日日斂财不止,極盡貪婪之相,不似尋常仙門氣度。可她是見過墨展宗每逢年關便被讨債人堵門的慘痛情景的。其固然有墨展宗門人行事豪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債務還是來自其門下大量陣修平日修行賒欠的大量資材。
“呃,”姚珍珍的窮鬼本性頓時又開始發作,躊躇着扯了扯身後人的衣袖,“白姑娘說得倒也有道理……能用回本相當然很好,但若是花費較大,還是……”
“珍珍,”燕鳴臻的臉上依然維持着得體的微笑,看上去仿佛一張精緻而脆弱的假面,“無須為此憂心,隻是簡單的幻境而已。”
青年手掌依然按着少女的肩頭,目光卻已越過她的頭頂,和另一邊的女子對上。
白郁湄因為虛弱而格外慘白的面孔上扯起一個笑容,眉眼彎彎仿若春風拂面。
她擡頭,一雙透亮的黑眸中流露出的卻是冰冷的光。
兩人充滿敵意的視線在半空中一觸即分,幾乎同時移開了目光。
“姐姐,我還是擔心阿哲的情況……”
“珍珍,玄機處那邊的回信……”
他們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幾乎同時的戛然而止。
“嗯?”就算是姚珍珍遲鈍的神經也能感覺得出此刻兩人間微妙的不和諧,“怎麼都不說了?”
燕鳴臻輕笑一聲,單手向下,握住了少女的手掌,十指交纏着摩挲。
“早料到白姑娘擔心夫婿安危,”他垂下頭,捏了捏姚珍珍掌心薄薄的一層軟肉,纖長五指順着對方指骨方向輕輕揉按,“你們醒來之前,玄機處已有回報,我還未曾拆封。此事情況特殊,他們此次傳信用的不是玄鳥。”
“玄機處特制密音匣,若在現世,隻能由我親啟,”他的另一手擡起,将一隻精巧的金屬匣子随手擲向白郁湄的方向,“當然,我們如今在幻境中,便沒有那麼多限制。”
“輸入靈力即可,”燕鳴臻語氣輕快道,“白姑娘,你若是心急,便親自聽一聽吧。”
聞言,白郁湄的臉色微微一沉。
女子伸手接過密音匣,雙唇緊抿,掌心靈光微一閃。
“咔哒”一聲,精巧的金屬匣内部發出一聲脆響,銅色金屬表面亮起細密的陣紋。
“三殿下,我是胡蓉,”一個幹練的女聲忽然從金屬匣中傳出,“如今情況特殊,玄鳥傳信恐被人截獲,特發此密音匣相告。”
“玄機處已在定流坡深處地穴中尋到你們所說的弱水深潭。”
“潭水中心有一昏迷男子,根據玉牒所留信息,可以确認是在鯉樂館失蹤的陸哲。”
“地穴中昏迷女童已由玄甲騎暫時收押救治,我已去信西崖州,請明硯宗來人确認此女身份。”
這個叫胡蓉的女子說話語速适中,語氣也平和有力,不過寥寥數語便已将情勢交待清晰,白郁湄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因此放松了下來。
姚珍珍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攥住她的手掌忽然一緊,姚珍珍回頭,與同樣面色凝重的燕鳴臻對視一眼,兩人眼中是相似的擔憂之色。
她躊躇片刻,還是沒有出聲打斷。
但不好的預感很快應驗,女子手中密音匣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摩擦聲,像是某種金屬物在石闆上狠狠刮擦般,打斷了胡蓉一闆一眼的聲音。
白郁湄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這是什麼?”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密音匣中忽然發出嘈雜紛亂的各種響動,就像是被人從靜室中忽然扔進了鬧市,腳步聲、兵器碰撞聲、盔甲落地聲、驚叫、哀鳴……
女子的手一抖,金屬匣子直直下墜——
姚珍珍伸手,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險些砸到地面的密音匣。
“我們、發現了一、個深、層、洞、窟……”女子的聲音依然是幹練平和的,但已不複之前的流暢,而是斷斷續續,幾乎一字一頓,“裡、面、有——”
她的聲音随着一聲嘶啞的咆哮聲響起而戛然而止。
姚珍珍指間密音匣靈光猛地一閃,随即黯淡下去。
……傳音結束了。
“……那是什麼?”白郁湄的臉色仿佛更加蒼白了,她顫抖着伸手指向姚珍珍手中匣子,“密音匣壞了嗎?”
燕鳴臻臉色凝重的搖搖頭,他從姚珍珍手中接過已然損毀的密音匣,雙掌合攏,再張開時,他手中便又是一隻嶄新的匣子了——密音匣當然是隻能使用一次的法器,但此刻的匣子是幻境複刻的虛幻之物,他想複原多少次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