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比劃完,就着瀑布邊的石頭坐下,水汽在他們身後翻騰。蘇驚梧邊啃烤鴿邊問:“袁掌門,今天有個叫時柯的帶着一群人在闊葉林被困住了,說是要找你,你認識嗎?”
袁掌門挨在紫昊身邊,輕飄飄道:“樂昌縣第一商賈時家的獨子,也沒什麼,前些日子路經潛心觀,正好碰上時老夫人求卦,算她這個兒子。”
就是那個呆呆追在身後說他叫時柯的小少爺,蘇驚梧一樂,多半不是什麼好卦,果然聽到袁掌門說:“萬貫财富,彈指散盡。”
“那你算到他追上山找你麻煩沒?”紫昊從袖中拿出帕子丢給蘇驚梧,轉頭就嘲諷他。
袁掌門搖頭:“卦不可盡算,言不可盡說。萬千玄機,對時家來說未必不是一種造化。”
蘇驚梧拿帕子擦着嘴,砸吧道:“人都隻想聽自己願意聽到的嘛,求卦求卦,求個寬慰求個心安。”
紫昊敲了一下她的頭:“小崽子,吃過幾個苦,還敢妄評人心。”
“時老夫人肯定希望聽到他們家百代富貴子孫多福光宗耀祖的故事嘛,講給他們聽就好了,大家都好”,蘇驚梧抱着頭跳開,辯解道:“反正幾十年之後造化都看自己,誰也怪不到誰。”
袁掌門輕笑一聲:“好一個‘大家都好’,有的人卻是到死都沒學會。”
“誰?”蘇驚梧好奇追問,卻被紫昊起身提住衣領。
“走了。”
蘇驚梧小小掙紮了一下:“哎怎麼我才過來就說要走。“
袁掌門沒有起身,隻是笑眼彎彎看着他們,對紫昊道:“既然說定了,就下月初一開始吧。
“什麼東西要開始?” 蘇驚梧一頭霧水。
“下個月見,小驚梧。”袁掌門擡着烤鴿沖她揮手。
紫昊沒有應聲,兩個人都仿佛在打謎語。
蘇驚梧一頭霧水,追問紫昊:“八月初一是什麼大日子?”
兩個人回到他們住的院子,古樸的木匾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紫梧院”三個字,是她小時候做的,紫昊當時一邊說醜一邊挂到了門上。
門内兩邊各站立着一排轉日蓮,黃澄澄的大圓盤已經高過了院牆,像兩隊頭重腳輕的守門侍衛。
“搬家。”紫昊先一步擡腳進了門,丢給她一個木镯子。
檀木沉黑,打磨得光亮,外圈刻着符文。這東西她認得,叫封持,用來收納東西。
進屋後,橘黃色的小絨毛亂飛,蘇驚梧上前撲騰兩下,熟練用紗布兜住空中毛絮,裝進一個大罐子裡。角落的小木架上排滿了這樣的罐子,吊鈎上挂着幾個棕灰色毛球和一些零散小玩具,都是她的收藏品。
紫昊站在門邊,說:“把喜歡的東西都帶上,下個月搬去小雷山。”
“怎麼突然搬家?” 她有些不情願地嘟囔:“我的花還在長呢。”
“你不是說喜歡小雷山?能随時吃到丁廚的飯,上樹下水鑽洞打窩都有人陪你。還有你藏在他們馬棚裡的灰兔子又生了一窩兔孫,你不去照看留給誰養?”
紫昊對她在小雷山幹的事了如指掌:“你小時候賴在山上都不肯下來,自己忘了?”
蘇驚梧還有些猶豫:“好是好,但為什麼現在突然說要搬——”
“要下雨了,去把藥草收進來。”
這意思就是不多說了,蘇驚梧歪了歪頭,沒再糾結,小院子清靜固然不錯,換到山上跟大家一起住也很好啊,隻要是跟師父一起,去哪都行。
臨走那天,紫昊仔細地把院中竹椅、茶具都收了起來,還給蘇驚梧種的轉日蓮支了幾根竹竿綁起來,防止大風刮倒。
蘇驚梧有些不放心,問:“我們能經常下山來看它們嗎?”
“想來就能來。”紫昊點頭。
到小雷山内山入口的時候,袁掌門帶着陶甘和幾個弟子已經候在那裡了。陶甘手中拿着一段滴着露水的香樟枝,含笑看着蘇驚梧。
“這也太隆重了,還怕我們找不到路嗎,哈哈哈——”蘇驚梧說着笑轉身看紫昊,卻見他瘦削的身影停在了山門之後。
一種異樣的感覺驟然湧上來,她愣了一下,再看看前面的蒼流派衆人。袁掌門拿起那段香樟枝點她頭頂,冰涼的水珠落在她額間:“微感通修,常思所并。”
蘇驚梧有些茫然,一絲極細微的清涼從眉心泛開,山上的風聲泉水聲和樹葉拍打聲從靈台中呼嘯而過,輕柔的細語層疊響在她腦海中,但她什麼都沒聽清。
這是靈山賦識。隻聽袁掌門說:“靈承山澤,恩結信成。從今日起,你就是小雷山的弟子了。”
陶甘輕聲提醒道:“小師妹,快行問師禮。”掌門擺手:“小雷山不拘此禮。”
蘇驚梧耳中一片轟鳴,顧不得什麼禮了,驚惶地退到山門外,正要往紫昊身後躲,卻被他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