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绾绾原地愣了一瞬,連忙踩着一串小碎步跟上去,男人的披風在她身上,尾擺晃曳起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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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馬車之後,細心的秦宣發覺,太子殿下沉郁了半日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今日他們與太子會面,是為商議西境之事。
大邺西境與瓦剌毗鄰,三年前,太子挂帥親征,大勝瓦剌,為保邊境安定,遂與瓦剌締結盟約,十年内互不相犯。
可這才過了三年,近日太子突然得到消息,瓦剌竟在西境頻頻騷擾邊民,雖然還未挑起戰禍,但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西境遙遠,消息難免遲滞,此事更需早做應對。太子正是為此事心煩了半日。
不過眼下,太子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還是……
秦宣默默看了對面的小姑娘一眼,心中思量。
馬車一路隻有秦昭說話,江訣上了馬車後,一直心不在焉,目光瞥在别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馬車走到一半,突然被人攔了下來,是東宮的人,像是有急事要禀。
來人湊在車窗邊,同秦昭耳語了幾句,而後秦昭又湊到江訣近旁,低聲轉述給他。
這期間,程绾绾一直低着頭,她知道他們之所以耳語,是因為她和瑞雪在這裡,許是機密事,要避着她們。
她很識趣,才不盯着他們看。
但是,很快程绾绾卻感覺到,有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慢慢擡起頭來——
“……”對上了三個人的視線。
程绾绾不自覺地把背挺直了些。
“下車。”太子突然道,“你自己走回去吧。”
不是商量的語氣,仍舊是命令的語氣。
他許是覺得這樣不妥,聲音還放緩了些,但其實聽起來,還是一樣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程绾绾愣了下,很短暫的一瞬,然後立馬反應過來,揪着瑞雪起身:“好、好……多謝殿下送到這裡。”
其實不是專程送,本也有一段順路。
人是秦昭叫上來的,結果送了一半,又把人給趕了下去,秦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他尴尬開口:“三小姐,要不你在路邊等等,殿下讓人再找一輛馬車送你回去?”
程绾绾看江訣,顯然秦昭的提議隻是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似乎沒有這個想法呐……
程绾绾抿唇,不敢麻煩太子:“不用呐,沒多遠了,我們走回去就好了。多謝殿下和兩位公子送我們到這裡。”
她又謝過,匆忙要轉身,卻不想太着急,腳下一歪,竟是朝後趔趄了一下。
她沒倒下,被人扶住了,捉在她胳膊上的手十分有力,她順着看過去,看見太子蹙眉望着她。
男人眉眼銳利,語氣好像有些嫌棄:“路都走不穩嗎?”
“……”程绾绾尴尬極了。
她胡亂應付了兩句,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反正就拉着瑞雪匆匆下了馬車。
東宮許是有要事,馬車再度出發,飛快離去。
天色越來越暗了,路上已經沒多少行人。馬車遠去,落下原地兩個孤零零的姑娘。
瑞雪往程绾绾身側靠了靠,小聲:“小姐……太子殿下……好兇。”
程绾绾抿唇:“不許胡說。”
但她心裡也跟着想:真的好兇……
她心裡突然有點難受,為什麼不好的事情總是落到她頭上呢,生辰宴差點被送給仁遠伯,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又莫名其妙被指作了太子妃。
太子殿下脾氣陰晴不定,她又從來不讨人喜歡,恐怕以後嫁過去,太子殿下也不會喜歡她的。
隻可惜太子金口玉言,這樁婚事,是改不了的。不然的話,驚世絕俗如太子,這樣的天之驕子,該有更好的人去配他。
*
夜色漸濃。
勇毅侯府的馬車沒走多遠,夜風卷起帷簾,潑墨的夜色落進江訣眼中。
天這樣黑了,兩個小姑娘獨自走在街上,是否不太安全?
換做以前,江訣沒有多餘的精力想這些,但今晚不知怎麼,他耳旁總響起那小丫頭裹了他的披風、緊緊跟在他身後的那串輕快的腳步。
“殿下,”秦宣看他皺眉,出言寬慰,“西境駐防嚴密,瓦剌犯境,駐軍隻是一時反應不及,應當很快就能穩定局勢,殿下不必過于憂心。”
适才消息來報,瓦剌有軍隊在西境突襲,搶掠城鎮,已經不是之前騷擾試探那麼簡單了。
秦宣以為江訣是在擔心這個。
江訣沒有理他的話。
過了半刻,他兀地開口:“青影。”
“屬下在。”
“你去跟着程家三小姐……不必露面,送她安穩到家即可。”
“是。”
青影領命而去,車裡男人皺着的眉,跟着舒展開來。
秦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