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路生白在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夜中奔跑着,因為劇烈的運動胸膛起伏着,每呼吸一下都像是刀片在割着肺部,但卻一刻都不敢停,唯恐停下來就像是草原上被耗盡體力的羚羊,最終被鬣狗生吞活剝。
逃亡,讓少年變得更加色|欲。
恐懼的汗水打濕了他的額發,親密地貼在了他細嫩的臉上,宛如暴雨中剛出水的海妖,每一道呼吸都是勾引靈魂的輕吟,每一個擡眸,都是一次動人心魄的誘惑。
而直面這一切的,隻有逐漸靠近的甯清風。
她漆黑的眼眸望着窮途末路的幼獸,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有不知從何而起的占有欲和保護欲如同點點浮光,掉入了名為曠野的草原後瞬間燎原而起,熊熊燃燒,對烙印在瞳孔上的逃亡少年形成圍獵之勢,似乎要将他一點一點、燃燒殆盡。
但她卻罕見地壓抑着自己的欲望,思索着,如何才能将小蘑菇安然無損地種到自己的巢穴。
路生白全然不知道自己從始至終都在獵食者的領地上打轉。
此刻的他一心隻想擺脫逃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逃到了哪裡,确定老女人拖沓的腳步聲很久都沒有出現後,路生白才敢扶着牆稍微喘口氣。
他的手緊張地握着,咽了咽口水,壯着膽子往後猛地看去。
空無一人。
整個人頓時如釋重負,因為缺氧像煮熟的蝦一般紅的臉色和緩了幾分,腿軟得差點癱軟在地,就像是一隻疲憊的白蝴蝶,最終無力地緩緩降落在了肮髒的土地上。
但是他絲毫不敢松懈,硬是撐着一口氣,半爬半走地挪到了死胡同的角落中,将背部緊緊地貼上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背後靠着實物讓失去了族群庇護的小獸感到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漸漸地,路生白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起,鼻子通紅,眼中彙聚的,都是委屈難過的淚水,嘴裡不停地喊着自己最信任的人,“姐姐,你在哪裡?我害怕……”
“姐姐……”
他小聲哭泣着,呼喊着,但卻始終無人回應。
甯清風站在了高處,望着下方嗷嗷呼喚同族的小蘑菇,神色淡淡,内心毫無波瀾。
真是脆弱又可憐。
這樣的小蘑菇,怎麼能在野外生存呢?
被襲擊了隻會往死路上躲,遇到危險隻會散發着誘惑的菌絲嗚嗚哭泣。
隻需一口,就會被人殘忍地吃掉。
漸漸地,小蘑菇的呼叫聲越來越弱、越來越艱難。
此刻坐在地上的路生白細嫩的雙手捂住脖子——他痛得無法呼吸了。
很快,他就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幻想。
“呼呼呼——”黑發少年仰起頭,努力地張開蒼白但依舊誘人的嘴唇,企圖吸入更多新鮮的氧氣,緩解如如蛆附骨的窒息感。
為什麼……如此痛苦。
呼吸被剝奪了,肺部因此即将爆炸,青筋在他絕美的臉上浮起,脆弱而又具有施虐欲——就算是瀕死,少年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嗬嗬——”
路生白腳尖逐漸離地,如天鵝般的脖頸逐漸凹陷了下去。
他的脖頸上,纏繞着一圈圈如軟蛇般的蒼白手臂,肉眼難以看見。
手臂的末端,是長如利爪的黑色指甲,如同吸血鬼般,正一寸一寸地紮入了少年白嫩的喉嚨,汲取着鮮活的生命力。
路生白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死神,正拖着審判罪惡的鐮刀,一步一步逼近,前來收割他這個占據了别人命運的卑鄙小偷的靈魂了。
但就算是小偷,也想活着啊。
救命……
他才十八歲,他還不想死。
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
少年就像一朵即将敗落枯萎的玫瑰,死氣如同泥淖,逐漸蔓延,絕望如同利劍,淩遲着他的每一寸精神和□□。
嗚嗚嗚……
劇烈的情緒讓少年周邊散發着淡淡白光的純潔菌絲突然迸發,細長柔軟的白絲懵懂無措地小心摸索着世間,彼此交錯交織,又不停往外探索,碰到了肮髒的岩石、嫌棄地離開了,又被破舊的鐘樓所擋,忿忿地換了個方向,最終除了天空,它無處可去。
它哼哧哼哧向上顧湧着,好不容易到了頂端,卻猝不及防撞見了樓頂站着的陰影,被驚吓到了,一瞬之間消失得一幹二淨、無影無蹤。
甯清風:……
巷子中的小蘑菇還在哭哭啼啼,雙手因無力而緩緩垂下。
恍惚之間,似乎有一根柔軟的、滑膩的,但又韌性十足的粗壯肢體,缱绻地纏上了他的腳踝,拉開了他嚴嚴實實紮進了锃亮皮鞋的黑色褲腳,沿着光滑的小腿,一寸一寸,仿佛在巡視領地般,往上侵略。
那觸感,就如同舔舐一般,微涼,且惡心。
他渾身顫抖了一下,下一刻,就完全失去了意識,陷入了黑暗當中。
而在陰影的巷子中,一個一瘸一拐的蹒跚身影逐漸邁了出來,她走到了昏迷的少年旁邊,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滿足——
很快,這隻又白又嫩的小蘑菇,就完完全全屬于她了。
随後她的視線轉向了少年脖子上看一眼就讓人心生恐懼扭曲之感的手臂,眉頭微皺——嬌嫩可愛的小蘑菇身上,有一隻惡心的蛀蟲,很煩。
羽觸捎來的信息在腦海中緩緩浮現:
【希級詭異食欲之主■■■的取香詭。警告!不可思!不可溯!否則将引來對方的注視!】
這隻蛀蟲,很難搞,甯清風想道。
但不管是什麼蛀蟲,都不允許——附在小蘑菇身上。
她神色微冷,彎下了腰将不省人事的少年輕輕一擡,就扛在了肩膀上,朝着往未來的巢穴——也就是原主的地下室,腳步一伸一淺走去。
*
霍普斯小區,是原身所在的小區。
一個典型的老舊小區,由簡陋的紅泥石頭所搭建,外面敷一層白色的石灰漿,再輔以繁複的石雕、浮雕和拱頂,将原始野蠻與高貴神秘,神奇地融合在了一起,就築成一個“高檔”的小區。
甯清風扛着臉色青白、快要斷氣的小蘑菇,跨過了小區生嘎吱嘎吱叫的生鏽鐵門,從樓道間隻容一人的狹縫中一步步走到了盡頭,便摸到了黑暗中的略微粘膩的門把手。
她望着門,眼神微動随後緩緩轉動手腕。入眼便是螺旋狀的木質樓梯——誰也不知道,一個石頭泥磚所築的大樓,樓道為什麼要用木的。
但甯清風不在意——她又不用上樓梯。
這棟樓有八層,而原身所在的地下室在一樓走廊的盡頭。
她穿過了正在彼此詛咒的一家三口,越過了哭鬧聲刺破耳聾的留守家庭,走過了發出黑夜中詭異聲響的房東家,最終達到了盡頭的入口,停下了腳步,望了望看不到的月亮,心想——
真吵。
但也真好。
腥紅的血液,從她崩裂的皮膚縫隙中細細流出,連成了血色蜘蛛網般的血痕,往地上的陰影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