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清風的腳步越來越快,和縫衣詭的距離卻完全沒有拉遠,相反,對方貼得越來越近,到最後,幾乎是腳跟貼着腳跟,充滿腐臭的口氣仿佛就吹在發間,“死,死,死……”
【五、四……】
甯清風如風一般閃進一個打開的門中,同時迅速關上門,剛好卡住了縫衣詭的頭顱。
【三】
她高高揚起了菜刀。
【二】
甯清風手起刀落,帶着雷霆之勢往下一劈。
【一】
腐爛的頭顱飛揚了起來。
甯清風緊張的心髒跳動聲在耳邊回響。
【零。】
羽觸播報的聲音與頭顱落地的聲音重合。
與此同時,原本幾近消失的工作服突然顯現,而甯清風原本掉入冰窟的身體瞬間回暖了。
伴随着無聲地尖嘯,工作服似乎被什麼東西給碾碎了,一點一點,逐漸失去了支撐,最終徹徹底底,掉落在地上。
而頭顱也徹徹底底成為了一具死物。
甯清風瞬間呼出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但所幸,她賭對了。
【獲得[縫衣融合]38點,每次使用,都可以讓對方肌膚和你身上的衣服融合。功能:遲緩++++,傷害反彈50%。副作用:效果越強,你的衣服會越透明,也就是說——裸奔如風,長伴我身。】
甯清風:……
怪不得縫衣詭不要身體。
【污染值+21。恭喜你,你支離破碎的身體稍稍強了一點點,大概就是用漿糊粘合的碎玻璃——聊勝于無。】
就在這時,甯清風原本灰色的工卡突然多了一道血色,陰暗而不詳。
羽觸快速解析——
【起初。你隻是引起了它的關注。如今,它對你進行了标記,前有深淵,一步行錯,萬劫不複。】
甯清風神色越發陰郁。
從一開始她沒有受到懲戒時,她就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有趣的蝼蟻少見,摁死前要好好享些樂子。
但是——誰是螳螂,誰是麻雀,現在還不确定呢。
“知道了。”甯清風在腦海中回道。
羽觸聞言沉寂了下去。
偶爾,它也會覺得甯清風極其可怕。
它是甯清風的信息處理器,也是她的感知,在全盛時期,它甚至能做到全知。
一般的存在都會對這樣的工具逐漸産生依賴,就像溫水煮青蛙,在某一朝突然失去“羽觸”這樣的五感後,就會變得像瞎子一般。
但甯清風不一樣。
她始終保持理智,保持思考,保持鎮定。
可怕得不像人。
甯清風将掉落在地的工作服穿上,随後打開了群。
一夜暴富:【謝謝,解決了。】
消息剛發出去,群裡先是一陣寂靜,随後便是信息轟炸。
泥鳅在地:【!!!】
钛合金:【握草,你沒死?!說,你是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占據了一夜暴富的身體,在和我們聊天?!】
天降灰公子:【。】
一夜暴富:【不是。】
钛合金:【天啊,大佬,球球你告訴我怎麼做到的!這很重要,拜托拜托。要是能逃出去,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甯清風神情微頓。
她不喜歡浪費時間在這種低效且無意義的聊天上。
但是這些人能夠給她提供一些信息,有些事情也确實要用到這些人……
她緩了緩因為冰凍而遲緩的身體,回答道:【雖然沒說,但你們提到了我會成為腐屍,說明我是下一個頭顱。這意味着,腦袋是會更換的。】
獨孤求敗:【嘁,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也知道。】
泥鳅在地:【沒錯。小綠不是第一個違規的,我們第一次遇見它的時候,它還不是小綠。】
一夜暴富:【既然如此,這裡有問個問題——它為什麼需要頭顱。】
钛合金:【是啊,為什麼呢?】
獨孤求敗:【有什麼為什麼,怪物還需要講究為什麼,那為什麼不問問它為什麼吃人呢哈哈哈哈?】
這個獨孤求敗真的很煩,老是唱反調,甯清風無視了她,繼續打字。
一夜暴富:【因為它必須是“員工”。】
群裡頓時一陣寂靜,好似在思考甯清風的問題,過了一會才有人發言:
泥鳅在地:【雖然感覺懂了,但又好像沒懂。它為什麼需要員工身份呢?】
钛合金:【+1】
一夜暴富:【雖然沒明言,但每個工廠都會有這樣的規定——任何非工作人員未經許可不得進入工廠。它需要頭顱,是因為需要一張員工的臉來表面身份。不然,它就是非員工,将會被絞殺。】
尤其是這個一看就有問題的工廠,不可能允許随便什麼人都能來參觀。
泥鳅在地:【!!!】
钛合金:【天啊,竟然是如此,大佬受我一拜!所以大佬最終是怎麼解決的(星星眼)】
天降灰公子:【。】
一夜暴富:【很簡單,一刀砍下它脖子和工作服之間縫合的部位就行。如果工作服是它的本體,頭顱是它的身份認證,那麼失去頭顱後的它不再是“工廠員工”,将會被驅逐。如果頭顱是本體,那麼沒了工作服的它,将違反了[所有工作人員在職期間必須穿工作服的規定],一樣會死。】
但甯清風傾向于前者。
縫衣詭每次都換頭顱,但工作服卻不換。而且,縫合詭攻擊時也隻縫合肌膚,卻不包括頭顱,這說明重得像個累贅一樣的腦袋不是縫衣詭的本體。
泥鳅在地:【一刀砍下頭顱……】
钛合金:【大佬分析好強!嗚嗚嗚,帶帶我。我不僅沒有腦袋,我還手無縛雞之力,殺雞都不敢,大佬救救我。】
天降灰公子:【。】
而此刻,一直在跳的獨孤求敗卻默不作聲了。
甯清風見狀嘴角露出了一個血腥的笑容。
這家夥三番兩次誤導她,妄圖弄死她,還想成功隐身。
一夜暴富:【@獨孤求敗,給我洗幹淨等着,我、來、找、你、了。】
她,甯清風,八爪怪物——
睚眦必報。
獨孤求敗:【哈哈哈,你還能順着網線找到我不成,你連我是誰我在哪都不知道。】
一夜暴富:【位于東南角落的燃料部門,是麼。】
甯清風不蠢,獨孤求敗的言語間早就暴露了她的部門了——她說過後勤部門就近在眼前。
而位于切爾諾斯工廠東南角的就除了後勤部,就隻有燃料部門。
群裡頓時一陣寂靜。
钛合金:【卧槽,我剛想告訴你,你别去,那個部門非常恐怖,卷生卷死,猝死率非常高。而且還有非常恐怖的東西在鎮守,那就是個泥潭,深陷進去就出不來了,除非你和獨孤一樣……】
獨孤求敗:【既然你知道了,就來吧,我會讓你知道死字怎麼寫。】
一夜暴富:【呵呵,來就來。】
但首先,她得讓“甯清風”存在。
她從庫存中拿出了一具屍體,打斷了它的腿,為它縫上了小綠的腦袋,戴上了黑色的假發,穿上工作服,将她的頭發都扒拉下來,乍一看,和“甯清風”本人沒有什麼兩樣。
“分魂。”她話音剛落,仿佛有魔力一般,屍體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雙手垂落,站在了她的面前。
分魂是八爪觸手天生的秘能——一隻章魚八個腦袋,分魂如同喝水一般簡單。
但是目前以她的實力,隻能做到聽從簡單指令,“現在,去後勤部上班。不需要做什麼,最重要的是——讓人知道有你的存在。”
甯清風聲音低沉,随着她話語的吐出,屍體咔擦咔擦地轉動,最終慢悠悠地走向了後勤處。
她望着屍體身影消失,才朝着東南方向走去。
【這不像你,你一向很理智,從不會在意蝼蟻,為何會被她激怒,還言語挑釁,你明知道她們不對勁。】
躺在高維的羽觸略微好奇地問道。
它擅長收集信息分析策略,但有時候在信息不足的時候,它也會搞不懂甯清風在想什麼——尤其是,甯清風的信息太過龐雜淩亂,它至今也無法解析。
甯清風聞言眼眸微深,在意識中回道:“我必須去燃料部門。”
【但你不應該去最核心的能源部門嗎?】
塔爾塔洛斯的支柱産業是能源産業,最重要的生産能源部門位于工廠最中心,占據最大的面積。
那個部門極其重要,甯清風盯上的肥魚——各種傳輸工具,都直接停靠在能源部門。而且為了掣肘那個青白男童,她也必須證明她的價值,進入這個最核心的部門。
并且,走上高位。
“我進不去。”甯清風淡淡道。
【你怎麼知道?】
甯清風看向了最中心那高聳入雲的建築:“因為她們也沒進去。”
“這些人,面對詭異和生死侃侃而談,一點都沒有普通人世界觀摧毀的慌亂,反而有種輕車熟路之感——這說明,群裡的人,不是單純地來上班的。她們應該都是覺醒者。”
這并不難猜測,顧沉舟是高級覺醒者。
狐假虎威,縱使她隻是單純來上班的,因為那封推薦信,也有可能會被誤認為前來出任務的覺醒者。
甯清風此刻也反應過來了,最開始人事諾安問的那句“千金下場體驗糟糕人生”,應該是暗号。
她應了,所以被拉入了這個所謂的“後門群”。
“一群覺醒者來到一個工廠,總不能是真的是來打工賺錢的。”甯清風淡淡道。
就像她一樣,既然進來了,那就是奔着最核心的能源部門去,難道還能去後勤部門?
“在這些任意挑選部門的覺醒者中,走到最高的應該是獨孤求敗,但她也隻是在燃料部門。”走在路上,甯清風不介意和羽觸多聊一點。
【所以,燃料部門是必經之路?】
“嗯。”
但是羽觸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走到最高的會是獨孤求敗?】
那個人跳來跳去,更像個炮灰。
“因為其他人都忌憚她。”
這個群很有趣。
她不信這些人,所以多方試探——問她們工作服在哪,問她們怎麼對付縫衣詭,看她們的反應。
除了始終潛水的兩人和看不出深淺的天降灰公子,泥鳅在地和钛合金,前者仗義後者單純。但是面對獨孤次次的誤導,她們卻都選擇了視而不見,連句提醒都沒有,非常反常。
這說明她們忌憚獨孤求敗,不敢和她對着幹,隻敢拼命給她傳遞正确消息。
羽觸覺得人類之間的關系真的是非常有趣,因為全知,一切來得過于容易,它反而對這種拼圖式的補全信息越發感興趣,嘗試着按照甯清風的邏輯推敲:
【但如果是覺醒者的話,也可能不是忌憚,而是獨孤求敗的能力,讓其他人沒有注意到她的發言。】
“所以我發言挑釁她了,為了表明陣營,也是為了試探。”
事實證明,其他人不是看不見。
起碼她就得到了钛合金善意的提醒,也是隐晦的對獨孤求敗的反抗。
羽觸沉默了,過了很久,它才沉悶道:【給我足夠的蘑菇絲,我一樣可以做到。】
隻要掠取的信息足夠,那麼羽觸就一定能拼湊出最優的解法。
【但是你做到這一切,卻隻需要和她們聊幾句話。】
——這才是羽觸感到可怕的地方。
有時候,它也會思考,它對于甯清風而言,存在的必要性是什麼。
甯清風當初特意将全知這個能力分化出來,目的到底是什麼。
甯清風聞言眼眸微眯。
最近她的觸手們心思似乎多了不少——是因為小蘑菇嗎?
但她還是回答了:“信息如同真理,包含了過去、現在和未來,别人希望對真理是窮盡探索,而我,隻接受全盤掌控。”
這,就是羽觸存在的意義。
甯清風沒有過去的記憶,盡管如此,她依舊能夠想象得到全盛時期的自己的無窮野心。
此刻甯清風終于找到了一輛車——切爾諾斯工廠很大,甯清風用腳走得走到天黑,因此她直接開了一輛運輸車。
期間獨孤求敗還不停地挑釁:【膽小鬼,來了嗎?我已經為你準備好最适合你的工作了。】
【我要讓你最終跪着求我放過你。】
……
甯清風眼神微冷。
這獨孤求敗,确實該死。
不到半小時,甯清風就到了。
一到燃料部門報道,甯清風就毫不意外地被穿了小鞋——被安排做了最底層的流水線工人。
早早就在門口等着的細瘦中年女人精明的眼眸微眯,打量的眼神宛如毒蛇,吐着信子纏繞在甯清風身上。
她就是甯清風未來的組長——耶達。
精瘦的女人上前捏了捏她的手臂,發現瘦如柴骨後狠狠地啐了一聲,一臉的晦氣,她毫不客氣地狠狠推了一把甯清風,像趕狗一般地将甯清風往燃料部門趕。
看見她一副肩不能抗的樣子,她重重揣了一腳甯清風,大聲罵道:“你個瘦猴,趕緊去上工,我們組的最低标準是一天10k□□量,做不夠我扒了你的皮煲湯。”
甯清風被踹得趔趄了一下,眼眸黑得深不見底。
她低着頭,不讓情緒表露。
下車後到部門工作間的地方并不遠,走兩步就到了。
一進門,甯清風就頓了下。
鼻尖萦繞的,是略微熟悉的香味——流香。
此刻她的腦海浮現了第一次在千帆超市聞到流香時羽觸的評語:【流香好啊,流香妙。流香多了死翹翹,流香少了躺闆闆,少食多餐,斷食絕命。】
所謂的燃料部門,竟然是生産流香的。
有趣。
燃料部門非常巨大,足足有上萬号人,共分為十條流水線。
每條流水線上,都有上千名工人穿着統一的工作服和透明面罩,她們神情麻木,動作卻異常娴熟且靈活,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獨立的、如同書桌小大的“工作間”。
而每條線,似乎又分出了十個方塊區域。
耶達将甯清風帶到了中間的某個區域,就讓她上工。
“我不會。”甯清風面無表情道。
“不會你來什麼工廠?!”耶達大罵道。她粗糙的手一揚,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帶刺鞭子,雪白的骨刺,泛着寒光。
甯清風眼神微凝,這個鞭子——是詭異的武器。
她搶在耶達下手前快速開口:“給我十分鐘,觀察一下就會了。”
耶達氣得臉發紅,但是她終究還是沒有打下去——要是甯清風因此幹不了活了,她損失巨大。
最終耶達勉強同意了。
甯清風左右張望了下,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中挑選了一個看上去就比其他人好講話的年輕棕發女生,靠了過去:“請問,我能在旁邊圍觀嗎?”
與此同時,甯清風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畫了兩筆——是一條泥鳅。
她,就是群裡的泥鳅在地。
棕發女生臉色微變,她手上工作沒停,語氣佯裝不耐煩地趕甯清風:“我還要上工呢,真煩。你先戴好安全設備。”
甯清風懂了——安全設備極為重要。
在她戴上呼吸罩後,棕發女生才繼續教:“制香的過程分為挑選、幹燥、分揀、切割、烘焙、冷卻、分級和輸送。我隻演示一遍,你湊過來。”
甯清風依言低身湊了過去,棕發女生表面在演示,實際壓低了聲音——
“我剛想怎麼和你搭上線呢。”
“這不,我就來了。”她低聲回道,甯清風嘴角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幅度。
這就是她在群裡面跟獨孤求敗對着幹的好處——表明陣營。
獨孤求敗,和泥鳅在地她們不是一個陣營的——或許曾經是,但如今必然不是。
而且明顯獨孤求敗處于優勢地位。
甯清風終究會和獨孤求敗對上。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她群裡一陣挑釁,就天然多了一個盟友和一個信息渠道。
随後她揚起聲音,說給泥鳅在地、也是說給其他人聽:“謝謝,我有很多不會的地方,你是‘前輩’,我會好好向你‘學習’的。”
“但我不懂,你是怎麼認識我的?”泥鳅在地疑惑道——一夜暴富到底是怎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的。
甯清風聞言微微笑,沒有說話——
她在等,等泥鳅在地先回答。
果然,泥鳅在地誤解了甯清風的笑容,以為她是意有所指,低聲問道:“顧處和你說的?”
甯清風嘴角揚起的幅度不着痕迹地停了下,随後點了點頭——
“是。”
她之前就想過,這些人和顧沉舟有沒有關系。
看來真的有。
不過,顧沉舟,原來你真的是顧‘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