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生活平靜又無聊。
尤旎每天兩點一線,在學校實驗室和病房之間穿梭。好在,畢業論文的數據漸漸有了眉目……
手術前一天,尤旎做實驗的時候接到了趙軍的電話。
半個小時後,她氣喘籲籲出現在辦公室。
趙軍的臉色很差。
“趙醫生,你什麼意思?”尤旎一把拽住趙軍的手腕,臉色如出一轍的難看。
“我什麼意思?!尤旎,尤樊之前腺體動過手術,為什麼不和我說?”趙軍斥責出聲,見過生死的面龐早已不複冷靜,“你當時跟我說什麼,口口聲聲說尤樊腺體的問題是天生的。”
“天生的,天生的,天生的就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刀子嗎?!”
尤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輕聲道。
“隻能是天生的。”
“你——”趙軍雙瞳緊縮,眼底的憤怒驟然散去。咬牙切齒地,狠狠甩開尤旎的手,最後隻能用力拍了拍桌子。
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我隻是個醫生,尤樊之前經曆了什麼我管不着,也不在乎。”趙軍喝了口冷茶,握慣了手術刀的手此刻微微顫抖,“他腺體上全是口子,脆弱得和紙一樣,沒法做手術。”
“我救不了他,另請高明吧。”
少年脆弱蒼白的躺在病床上,後頸的腺體在儀器的掃描下終于徹底暴露出來。
嶙峋的傷口密密麻麻,織成一張網。
傷口重疊,一看就是經年累積出來的。
但是腺體表面,卻完好無損,巧妙地遮住了裡面的刀口。
如果不是要做手術,需要精密到徹底的檢查,他根本不知道尤樊的腺體曾經做過無數無數次手術。
或者說,實驗。
兩個血紅的大字出現在腦海中,激起一圈圈記憶漣漪。
秘密毫無征兆地落入他眼底,不好的預感如影随形,第六感讓他迅速閉眼,隻想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尤樊這個人,他救不了。
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絲毫不想知道。
“趙醫生,現在說這些就太晚了。”尤旎坐到趙軍對面,一向平易近人的雙眸浸透了冷光,“尤樊之前動過手術,但是當時技術不發達,這沒什麼的。”
“這件事别人不知道,那是因為他們醫術并不高明。但趙醫生,你不是。”
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随手抓了支筆靈活轉動,“十二年前,一個Omega因為腺體病變被家人抛棄,丢在了醫院門口。”
“所以人都以為她必死無疑。”
趙軍雙眼睜大,端在手裡的白瓷茶杯輕輕地抖了抖。
“昂貴的手術費,無法簽署的手術同意書,當然還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概率。沒有人敢撿起那個Omega。”懸于指尖靈活轉動的鋼筆落到直面上,啪嗒一聲。
“結果哦,那個Omega活了下來。”
咔嚓,瓷杯落地,早就冷了的茶水淌下來。
流淌在皮鞋兩側。
趙軍鼓掌,眼底深沉,“很精彩的故事。”
“當然精彩,按理來說這麼精彩的故事應該很轟動的。”尤旎起身,一錯不錯地盯着趙軍,“趙醫生你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卻沒被媒體報道嗎?”
“甚至說……”
“夠了!”趙軍突然吼了出來,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的辦公室内響起。
尤旎收起了微笑,半眯着眼重新轉起鋼筆,“趙醫生,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知道尤樊的腺體有什麼問題。”
“你很安全。”
“十多年前的事了,該忘的都忘了,如果再讓大家注意到這件事也不太好。”
“你在威脅我?”
尤旎起身,禮貌地把鋼筆插回筆筒,“當然不是,我是在幫趙醫生。畢竟大家都說,隻要給夠了錢,趙醫生不問病患來路,不問病患歸處。”
咔哒。
辦公室的門開了。
“500萬星币,一分都不能少。”
尤旎靠上一旁的牆壁,籲了口氣。
-
尤樊在和王婆婆聊天,手舞足蹈地哄着婆婆開心。
尤旎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窗看到的就是他笑眯眯的模樣。
一臉乖巧天真,頭頂的呆毛也乖乖豎着。
她聽尤樊說過王婆婆,家裡兩個兒子都不在江城,看病是她自己來的,住院也一直是自己。
尤樊在這間病房住了多久,王婆婆就住了多久。
将近四年,尤樊看到她兒子的次數一個手掌都能數過來。
好在王婆婆健談,經常出去遛彎兒,在醫院裡也認識了不少老頭老太太。
“我那天就在路上看到了這麼大一個——”尤樊誇張地手勢一頓,看到了門外的尤旎。
“姐姐——”
尤旎失笑,隔着厚厚的門都能聽到尤樊這一嗓子。
“這麼大一個姐姐?”王婆婆搖了搖扇子,呵呵直笑。
尤旎剛走到床邊,手裡提着的袋子就被尤樊一把搶去。
“對啊婆婆,這麼大的姐姐給我帶飯了!”尤樊笑眯眯地朝王婆婆扮鬼臉,很快就把一個個精緻的盒飯擺了出來。
上揚的嘴角垂落,笑容僵在臉上。
“這麼清淡——”
尤旎滿意地點頭,“手術前的最後一頓飯,吃得清淡點。”
“那這是什麼!”尤樊不滿地一指。
肉菜蛋,色香味俱全。
光是看着就好吃。
“是我的。”尤旎笑眯眯,劃出泾渭分明的兩半。
一半清淡,一半油津津。
“婆婆,也給您捎了點吃的。”尤旎挑了幾樣适合老人吃的,周全地擺到桌上。
王婆婆笑呵呵的直點頭。
三人坐在一起吃。
尤樊嘴上不停,從這個笑話講到那個八卦,眉飛色舞的。
就好像明天不用上手術台,就好像手術成功的概率不是百分之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