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哪裡是教子,分明是洩憤。
“況且也要分個長幼,你要打,也該把大的那個先打的皮開肉綻才對!”
還好嬸娘是個明事理的,周氏委屈得吸吸鼻子,眼淚一串串往下掉。
史苗說着,對外面候着回話的婆子招手。
“來人,去把你們赦大爺擡過來,讓敬大爺當着列祖列宗再打一頓!”
賈敬連忙起身拱手:“這如何使得,叔叔才去了。”
史苗冷笑:“如何使不得,大爺也莫要太大義滅親了。”
“他們兩叔侄不過吃幾碗像樣素齋,你把人打成這樣,傳出去那些不知事的還真以為咱們府上的爺們幹了多不要臉的勾當。”
鬧歸鬧,别拿這種事當箋子!
史苗也看出來了,賈敬就是想尋個由頭撒火,好巧不巧,賈珍和賈赦倒黴。
這件事其實對賈珍沒什麼要緊,但鬧大了對還在守孝的榮國府很不妙。
周氏才在一旁啞着嗓子開口:“要我說,如今最要緊的是管住下人的嘴,誰亂說出去。”
賈敬也回過味來,臉皮發燙,咬着牙狠狠道:
“見一個,打死一個!”
……
将甯國府這邊勸住,疲憊感襲來,回榮國府的路上,史苗在馬車上昏昏欲睡。
下車走着路吹點風,人忽然就清醒過來,折騰一早上,頭反而不疼了。
回到屋裡坐定,史苗把丫鬟都支使出去,隻留賈敏和賴嬷嬷說話。
史苗:“敬大爺和大奶奶,兩口子怎麼回事?”
看過不少宅鬥劇的史苗直覺,賈敬那兩口子有問題。
賈敏抱着她的鎏金牡丹掐花手爐,率先搶答:
“是不是早前敬大哥要買人,大嫂子不同意,他才找了由頭,打珍哥洩憤。”
在母親跟前,賈敏曆來有話直說,一針見血。
賴嬷嬷見姑娘說得太直白,連忙賠笑打圓場:“姑娘說的哪裡話,東府那邊的大爺怎麼會……”
怎麼不會?
男人的心眼比針尖也大不得多少。
那時候賈代善還沒死,賈敬看上一個揚州瘦馬,說什麼文墨很通,十分風雅,愛得不行。
周氏也讀過書,便引經據典說了一通于禮數不合,賈敬還想走科舉,恐有損聲名。
為這事,賈代善把賈赦叫來訓斥一頓,差點沒動手打他。
最後那姑娘被哪個王公買走,賈敬晚一步,一直記恨周氏壞他好事。
況且賈敬夫妻倆因為庶出孩子夭折的事早有嫌隙。
樁樁件件積累起來,賈敬連帶着周氏生的賈珍也不喜歡。
史苗摸摸閨女的後腦勺:“我家姑娘,就是冰雪聰明。”
母女倆沒說幾句,外面丫鬟通傳。
“太太,二爺來了。”
說話間賈政已經進門,繞過屏風。
他今日穿的杏白長袍,很清淡的顔色,腰間無一荷包裝飾,很合守孝禮數。
“母親……”
賈政進來就規規矩矩行禮。
他雖然年紀比賈赦小,言行闆正,透着少年老成的樣子。
紅樓夢中提過,賈政年輕時也曾是詩酒放誕的人。
看着架勢,估計背着賈母的時候才放誕。
史苗讓他起來,問:“可有去看你哥哥?”
賈政依着禮數肯定會去看賈赦,答話也是規規矩矩。
“方才去了,大哥不願見人。”
史苗擺擺手,照例又問:“不願見就不見,今日讀了哪些書,先前你那先生,病可好了?”
這幾句差不多意思的話,史苗最近翻來覆去說得快麻了。
萬幸今天賈政的答案略有不同。
賈政闆着臉:“先生要辭館。”
樹倒猢狲散,榮國府還沒倒,有些猢狲就坐不住了。
意料之中的事。
賈政也明白,隻是看破不說破。
史苗風輕雲淡:“無妨,過幾日再給你物色好先生。”
還是賈敏心細,在旁提醒:“母親,可要照着舊例給先生添些返鄉養老的銀錢。”
忘記了,好歹是教過賈賈政的先生,多打點些銀子,好聚好散。
史苗點點頭。
賈政問一回母親和妹妹身體安好,又說自己要回去溫書,史苗就讓他走了。
賈政雖然裝出平靜的樣子,史苗看得出,這孩子心裡面很不得勁兒。
等人走了,她才問賈敏:“那先生教的很好?我瞧着你二哥的樣子,似乎很舍不得。”
這件事賈敏記得最清楚,當時賈代善下帖子的時候,她也在旁邊。
賈敏:“母親怕忘了,這位先生還是父親在世時請的,會試榜上二十來名,隻因家中父親忽然急病去了,沒能去殿試。”
會試榜上二十來名,潛力股。
賈代善估計接觸以後覺得這人有前途,請來給賈政當先生,花點錢供養,将來他真有作為,榮國府得個愛才的美名,還能有個人脈。
眼看新的一科馬上開考,賈代善偏這時候死了,那位先生當然要另謀出路。
史苗喃喃道:“他是不是要投到别家去,看中的哪一家?”
賈敏往手爐裡扔一塊香片,發間的銀絲蝴蝶随着她搖頭的動作微顫。
“沒聽哥哥說,我猜大概是義忠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