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裁斷是沒可能裁斷的,名頭沒辦法拿到台面上來說。
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不是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狗官,面上很是僵硬了幾瞬,秉持着先認錯肯定不會有毛病的想法各自叩首,老老實實報了家門。
“起來說話。”陳念狗官勁兒上來了,忽地轉向那姓方的,看見他身後有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婦人,像是匆匆趕來沒有多久,手上還沾着沒擦幹淨的粉末,指節間皮膚粗糙到不行,“……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那婦人滿目茫然地擡起頭:“回公子的話,我的确有個妹妹。”
“我姓陳。”陳念提示道。
這個姓氏勾起了婦人記憶中的某個關鍵詞,她“哦”了一聲,有幾分意外道:“妹妹先前提過,三娘經常會去一位姓陳的官員家裡做雜活!”
她和她的妹妹生的确實有幾分相似,這也給了陳念把人認出來的借口。
與方姨父争吵的另外一人面色就不太好看了,争吵到一半,氣勢本來不分上下,即使有個不速之客臨時臨頭殺出來阻止了争吵,那也是雙方平等地各打一巴掌。
現在多了這層奇怪的關系,仔細攀扯起來優勢自然就不在自己這邊了。
“三娘?”方信扭頭向自己夫人确認,見她點了點頭,也跟着攀了兩句,“我記得,是個挺聰明的孩子。”
“她是做得挺好的,我作為主家,也得給她幾分情面在。”陳念随口說道,又将話題轉換了回來,“所以,你們剛剛是在說什麼?”
對陳念的官職沒有認知,但在場的人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影響典農校尉最終選擇的能力,怕輕率的舉動勾得她不喜,自然也就不會輕舉妄動。
場面僵持了一會兒,程昱聞訊趕來,他和典農中郎将在一塊兒時,後者對前者更是恭恭敬敬的,而且程昱也算是個名聲在外的官員,所有人不知不覺就期待起了他對陳念的态度。
程昱左右一掃,陳念先行一步朝他行禮——二人論及官位、資曆、年齡,都是程昱更勝一籌,即使是不在朝為官的人也能從外表中輕易進行判斷。
但程昱俨然從陳念的行為中讀取到了什麼,居然正經回了禮,态度也有一種詭異的和顔悅色在。
“這是在做什麼?”程昱問。
“我路過到此處,覺得頗為疲憊,便坐下休息,不曾料想這二人卻忽地在路邊大聲争吵,典農中郎将頗為忙碌,我想如果隻是尋常吵架,我幫着分個高低也是可以的,結果……”陳念轉過身,“他們也不敢說話,隻管認錯。”
典農中郎将聽見風聲,比程昱遲來一步,可他明顯比他們要更懂其中的門道,也一下就猜到了這兩個人是在為什麼争吵,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
——事情是小事,但連這樣的小事都處理不好,傳出去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要是被人當作把柄……
“這裡交給我處理就好,二位替司空做事,不必為此等小事勞心勞力。”典農中郎将站出來,打起了圓場。
程昱沒有說話,他不太相信陳念會突然閑逛到這裡,又突然遇上這麼一樁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巧合,幹脆等起了陳念的反應。
陳念左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打了聲哈欠:“我也有幾分乏了,今日不如就先到這裡吧,這兩個人……”
“也還年輕,一時有口角争執倒也正常,回頭罰去多幹些活或是扣些錢就是,沒什麼懲罰得太嚴的必要。”
“就照陳侍中說的去做吧。”程昱附和道。
典農中郎将是個人精,從程昱對陳念官職稱呼的變化嗅出了什麼:“好,那就依照陳侍中的話辦,這兩個人一年内的用度減半發放。”
聽着輕巧,對家境尋常的人家來說,這足夠讓日子變得拮據了。
可比預想之中的結果要好上太多,而且在典農中郎将的面前是兩邊都沒讨着好,候選人就那兩個,不至于因為他們遭到什麼影響。
無論之後如何,現在兩個人都有種劫後餘生之感,來不及有什麼想法,低頭連聲稱是。
……
“你不會是在幫你府上那丫頭出氣吧?”聽陳念說來龍去脈,程昱忽地出聲問道。
“咳、咳咳……”陳念控制力夠強了,不然這口水喝得要給她嗆出去,“怎麼可能?我是這樣的人嗎。”
“也還年輕,一時意氣之下為人出頭倒也正常。”程昱說。
陳念端着杯子,聽出來他是不太贊成自己就這樣貿然貼上去隐晦挑事的行為:“試試看這兩個人而已,感覺他們沒什麼城府,不像是是能夠想到其他方面的人。”
“但是……”程昱說,“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這些事恰好趕在這個時候,未免有些太巧了。”
“對,我不相信這兩個人的争吵隻是恰好發生在這處屯營裡的巧合。”陳念點點頭,“我有這層關系在,刺激刺激他們也沒什麼損失,還能夠成為可能的幕後主使的遮掩,讓他更快現身。”
“方信折損的錢财我已差人送給了他的夫人,還是用的那個借口,隻說三娘在我這裡做得很好,所以她娘親的姐姐我也願意幫忙照拂幾分。”
這些錢财絕對要大于他損失的一年用度,甚至可以讓他過得比從前要好,這樣也就不至于連累到無辜的婦人與孩子。
與他争吵的另外一人尚未成家,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
“顧慮太多。”程昱評價道。
有程昱和典農中郎将為陳念造的這一波勢在,陳念在兩邊之間有一個“偏向”會讓方信心底不知不覺底氣更足,自認為有了“倚仗”以後,他行事自然而然會更加求穩,也許不會去做铤而走險的事了。
如果這樣就能夠把這次疫病給完全防住的話倒也不錯,就怕拔出蘿蔔帶着泥,一扯扯出來一串東西。
“這幾天反正都有人盯着了,那接下來我也照常隔天過來點個卯好了。”陳念總結完畢。
……
一連守了十幾天,盯梢的人終于在某一口水井邊上逮到了鬼鬼祟祟的方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