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貧窮是她心上的倒刺,碰不得,一碰就帶血的疼,她還是個敏感熱血的少女,不知道怎麼和這個艱難的世界相處,隻能任憑自己的怒火敲響戰鼓,用自己的執拗來對抗這個操蛋的世界。
回到棚戶區後,快中午了,那棵歪脖子樹下已經看不見那個小崽子的人影,隻有幾個豁牙的老大娘在樹下坐着剝豆子。其中一個比周圍的幾個都要龐大一些,那是李曉言家的房東,一位從山東遠嫁過來的大娘。
棚戶區的人都管她叫做山東大娘,至于她的真名,倒沒人知道,也沒人在意。她看着李曉言走過,笑眯眯說道:“長得真俊啊,長得真俊啊,比電視上的那些人還好看。”
其他人也附和着點頭,小聲說道:“跟她爸似的,不過比她爸還要精神,但是性格不咋地。”
李曉言不聾,山東大娘的嗓門有種天然擴音器效果,她的話當然鑽進了李曉言的耳朵,不過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想:“長得好有屁用,又不能像其他女的一樣去賣身。”
掉進錢眼裡的李曉言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人走到絕路是會做出很多不得已的事,日後當她面對絕路時,也思考過這種應聘上崗的可能性。
李曉言打算一回家就跟她爸媽攤牌,說她要退學賺錢,但離她家幾十步距離時,她就瞅見有一堆人擠在她家門口,好像都是女的,穿的衣服花花綠綠,有些堪堪隻能遮住臀/部。
雖然都是女生,但感官刺激還是比較大,李曉言趕緊把目光往上放,略微有些不适。
她從這些花花綠綠中擠進去,聽見“哐當”一聲脆響,她媽正把一口鍋砸到地上,指着她爸吼道:“是你們家家教不好,還是我家家教不好,你搞錯沒有,就你那個爹媽,你還有臉說别人。”
李曉言爸指着她,雙眼鼓脹,額頭上的青筋爆裂而出:“老子今天就告訴你,你他媽别給臉不要臉,嘴放幹淨點,我爹媽就算是人渣混蛋那也是我爹媽,輪不到你來說,你說你這幾年盡到做媳婦兒的責任了嗎,惡婆娘一個。”
曉言媽全身發抖,把聲音又提高幾個分貝:“牛日出的棒客,呸,錘子爹媽,你爹媽那麼好你回去抱着你爹媽睡,抱着你爹媽死。”
李曉言爸飛起一腳就踹向了邊上的桌子,那張桌子下面是木架,上面是石闆,一下被踹倒以後,石闆砸在地上,碎成了幾塊,聲音震的在場所有人渾身一顫,臉色灰白。
又有更多人圍過來看熱鬧。
李曉言進屋後,門内側貼着一個女人,高高瘦瘦,白白淨淨,不過看她穿的那身衣服,應該和外面的那些女人是一夥的。她一隻手還牽着一個小孩,李曉言走進去後才看到,那小孩滿臉泥漿,穿着開裆褲,可不就是早上那個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原本傻呆呆的咬着手指,他見到李曉言後,立刻将手指拿出來,做出炸毛的小樣。
李曉言撲上前抓住她爸要砸凳子的手,冷冰冰說道:“有事就好好說清楚,打架好看是嗎?”
她爸被她冰冷的聲音激靈了一下,斜着眼瞧她,慢慢将手上的凳子放下來。
“媽,到底咋回事?”
李曉言媽也不說話,在那裡站着直抽氣,滿臉的怨毒。
這時,從另一扇門後面傳來一個冷靜又稚氣的聲音:“我來說吧。”
随着聲音出來的是一個戴着眼鏡的小男孩,亂糟糟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腳上穿着拖鞋,一眼看上去從上到下都是亂糟糟的觀感。
“今天早上,我看見你踹了許铮一腳,我就告訴了許铮他媽,讓他好好看住孩子,許铮他媽帶他來讨說法,讓你給許铮道歉,結果你爸媽聽後開始互相指責對方沒把你教好,開始隻是指責對方,後來開始指責對方爹媽,然後……”
小男孩沒把話說完,他叫劉家豪,是山東大娘的孫兒,也算是李曉言家的小房東。
雖然剛讀完小學,但整個人有種異常冷靜的氣質和條理清晰的思維,他是棚戶區人盡皆知的書呆子,李曉言家搬來時,他從窗戶裡偷偷看過李曉言,不過李曉言今天是第一次看見他。
李曉言:“你哪位?”
劉家豪:“我叫劉家豪,劉備的劉,家國的家,豪邁的豪。”
李曉言:“哦~~~你隻看見我踹他,那我為什麼踹他你看見沒有?”
劉家豪扶了扶眼鏡:“沒有。所以我也跟許铮媽說過,先過來問清楚再說。”在李曉言銳利如刀的目光中,劉家豪全程端肅鎮定,臉上沒有半絲波瀾,好像法庭上的辯護律師。
李曉言走到那高瘦女人身邊,看了看她邊上的炸毛小獸,冷笑道:“那小眼鏡說的不錯,你确實應該好好看住他。”
說完,她把自己的一隻腿擡了起來,用手勾住腳踝,單腿跳着在那些女人面前晃了一圈:“看見這個牙印沒有,就是他咬的,我早上出門的時候看見他在吃泥巴,就好心把泥巴打掉,誰知道他撲上來就咬我,我扒不下來,隻是輕輕踹了他一腳,誰該給誰道歉,你們說吧?”
衆人一時語塞,那牙印看上去确實是小孩子的齒形,而且許铮的腦子有點問題是衆所周知的事,吃泥巴也不是一兩次了,這麼一看,倒真有可能是許铮對不住别人在先。
有時候,剛想睡就有人遞枕頭。李曉言還在為自己洗刷冤屈,誰知道她那一跳一跳的動作不知道刺痛了許铮哪根神經,他又想起了早上李曉言後跳幾步時他被拖着在地上磨,屁股蛋子被沙石刺痛的感覺。
他雙眼炯炯,像是盯住了獵物的小豹,趁他媽一松手的間隙,他黑旋風一般竄出去,張開嘴就叼住了李曉言站地上的那隻腿,李曉言還沒反應過來,周圍就叫嚷起來,過了兩秒,李曉言凄厲的慘叫聲就充斥了整個屋子,幾乎要把屋頂沖翻。
“啊~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屬狗的是吧?!”李曉言也顧不得在人前假裝矜持了,直接罵了出聲。
于是,兩條腿都蓋上了牙印,湊了個雙喜臨門,禍不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