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利院走回棚戶區,幾乎要對穿全城,中間七彎八拐,有無人的公路,也有亂七八糟的小巷,李曉言跑着去也要一個多小時,她不知道許铮到底是怎麼找回來的。
在大冬天的夜裡,這小崽子連雙鞋也沒穿,就這麼光着腳尋路回來了。
李曉言一家人除了震驚,就是心疼。
他們是無時無刻不在面對生活壓力的窮人,但也是内心良善的好人,生活壓力磨硬了他們的性子,但原始的柔軟和義氣卻從來沒有泯滅過。
李曉言媽關了門,輕輕掴了許铮的後背一下:“你這娃膽子也太肥了。”
李曉言爸:“我看他是偷跑回來的,現在都深更半夜了,明天再說吧,先給他洗洗。”
李曉言媽趕緊去燒水,李曉言把許铮抱起來,許铮口齒不清的念叨着:“李……李……李……”
他像個讨人嫌的複讀機,口齒不清的重複着這一個字,李曉言的同情心還沒落下,不耐煩的火氣又陡然升起。
“傻子,是李曉言,麻煩你說話說完整,聽得我難受。”
許铮聽到了熟悉的罵聲,心裡暖暖的。少女進入變聲期,聲音開始有了些微的變化,許铮很敏銳的發現了這個變化,他雖然表達不出,但心裡覺得很是神奇,怎麼這個人的聲音開始變了呢?
不僅聲音變了,半年沒見,李曉言臉上的輪廓也發生了些微的變化,稚氣蛻了一層,棱角更加秀麗,再配合上她那從一而終的淡漠冷豔氣,這個人,似乎更加讓人挪不開眼了。
李曉言把小铮扔到熱水裡,李曉言媽也想幫着一起洗,誰知道她拿着濕漉漉的帕子剛剛碰到小铮的身子,小崽子就瑟縮着往李曉言那邊躲。
李曉言媽傻眼了,她第一次被人這樣嫌棄,便把帕子扔給李曉言:“嘿,跟條小狗似的,還認主人。”
她笑罵着去給許铮找衣服,許铮手臂和大腿的傷痕她看得有些心驚,但她不知道是許铮自殘弄的,還以為是在福利院受了虐待,或者被其他小孩給抓傷的。
到底是母子連心,她突然有些明白李曉言為什麼想收養這個傻子了。
她從來沒聽這孩子說過話,沒想到今天卻聽他說了個“李”字,如果老天爺真有安排,大概這兩個孩子在冥冥中真有什麼緣分吧。
熱水燙暖了許铮的身子,李曉言媽找出一套顔色極其不搭調的毛衣棉褲,把許铮給嚴嚴實實包起來。屋裡隻有兩個房間兩張床,許铮隻能跟着李曉言睡,李曉言把他塞進被子裡,被子的涼氣讓許铮哆嗦了幾下,李曉言見他發抖,便側轉身子,像抱一隻小貓一樣把他抱進懷裡,弓背曲腿,用自己的身子給小崽子做了一個窩。
其實李曉言的身子也沒暖和到哪裡去,但許铮還是很給面子的安生了,沒有再哆嗦。他把頭貼在了李曉言的心口上,心滿意足的睡着了。
他走了将近三個小時,才穿越黑黢黢冷冰冰的小城,回到這個人的身邊,他實在是太累了,也實在是太滿足了,所以沒過多久,就沉入了夢鄉。
在夢裡,他看見李曉言對他關上了門,以前他媽把他綁在竈間的時候也常常對他關門,關門對他來說意味着那個人有事,一會兒來接他。
所以許铮沒有吭聲,他一直等啊等,在暗夜裡看着天花闆默默等待着,可是沒有等來李曉言,等來的卻是強行喂他吃飯的工作人員。
有些火,一直點不燃那也就罷了,但長達半年的等待,那團火終于點燃了,許铮不能忍受它再次熄滅,那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人生的毀滅與傾覆。
所以當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既然那個人不來,那他就回去找她。
他腦子裡有一幅路線圖,被福利院接來的那天他就趴在窗戶上看外面的路線,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有什麼用,本能就已經幫他記住了,回來的時候因為夜裡黑,他費了點功夫才辨識出跟他記憶吻合的路标,但終歸沒有找錯路。
李曉言一直看着熟睡的許铮,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這傻逼孩子是怎麼從福利院跑出來的,又是怎麼找到回棚戶區的路的。這一路上有野狗,有混混,有流浪漢,有人販子……這孩子居然完美的躲過了這一切,看來他就算生了一條賤命,也是一條安裝了盔甲的賤命,沒那麼容易歇菜。
李曉言他們一家三口都是整晚未睡,到早上起來的時候,李曉言把許铮弄醒,四個人圍着桌子默默喝粥。
李曉言把許铮抱在大腿上,還是像上次一樣邊教邊喂,許铮就像幹癟的八爪魚泡足了水,變得異常活躍。
他吃一口說一句,說的人頭疼。
“李……”
“閉嘴!”李曉言腦袋頂上已經開始冒煙花了。
“李……”
“張嘴吃飯。”李曉言被這個無限複讀機弄得從頭疼到牙疼,從牙疼到胃疼,現在連腳趾頭都開始疼了。
她爸媽倒覺得有點好笑,她媽安慰她:“你往好的方面想,這孩子居然開口說話了,這就說明他有進步了。”
李曉言:“他要是隻打算進這一步,這輩子隻會無限重複這個李字,還不如不說話呢,當個啞巴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招人煩。”
她雖然這麼說着罵着,但還是皺着眉,怒火沖天的把一小碗粥給許铮喂完了,喂完粥,她重重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