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母此後幾天都沒有作妖,兩人果然分開賣水果了。
她媽守在三岔路口,生意還是沒什麼起色,但每天也有十幾塊的盈利,夠全家人吃糠咽菜了。
她爸踩着三輪車滿城跑,偶爾回來笑嘻嘻的,偶爾灰着個臉,愁眉緊鎖着不說話,但看的出來精神好了許多。
唯一有一點讓人奇怪的是,他貨車上的貨沒少多少,他自己說是賣完了所以去補上了,但李曉言老覺得心裡不踏實,她爸每天回來交個五塊十塊的,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不過這種不對勁也沒持續多久,因為她的功課越來越多,而小铮的狀況也發生了變化,她不得不把心思都集中在自己的課程和小铮的恢複上。
她把那天的訊息告訴劉家豪之後,劉家豪很激動,他第二天就把自己的零花錢全掏了出來,去給小铮買了一些畫紙和畫筆,還翻出了自己一年級時候的語文課本,教小铮讀寫那些字。
但許铮并不搭理劉家豪,他很喜歡畫紙和畫筆,在上面亂寫亂畫着什麼,因為字太醜了有些内容讓人看不懂,劉家豪周六等李曉言上完課回來就把許铮畫的東西給她。
李曉言當場就沙雕了。
可能她的字也醜破天際,所以她對醜字很有辨識力。
許铮畫了許多東西。
第一張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她認出那個是英文字母,而且是她那天晚上在火堆邊看的那篇,許铮不僅把那篇文章寫出來了,而且是按李曉言回過去重讀的順序寫的。第二篇是張畫,很難辨認的畫,李曉言看了好半天才認出來,這是張細菌分裂圖。
“你什麼時候給他看過細菌分裂圖?”劉家豪都快激動瘋了,好像這孩子是他兒子一樣。
“什麼時候?”李曉言捏了捏眉心,她努力回憶了快十分鐘,才使勁拍了一下大腿,“對,某一天無聊的時候,我把生物書給他看,他胡亂翻着,還翻得挺快。我天,這小子看一下就記住了?”
李曉言同學此時是淩亂風中的,她除了數學物理以外,凡是跟背誦沾點邊的科目都學的要吐血,但這孩子居然看一下就記住了,還能畫下來,這簡直是對李曉言同學的努力進行赤/裸/裸的鄙視。
劉家豪尖叫一聲跳起來,差點撲在李曉言身上,李曉言趕緊躲開,雖然劉家豪目前看來還沒什麼性别意識,把自己活得比老爺們兒還糙,但李曉言卻很清晰,再糙對方也是男生,摟摟抱抱不合适。
“你快看最後一張,保管你哭出來。”劉家豪眼中的光芒都快把他的眼鏡片給刺穿了。
李曉言不急不慢翻到最後一張,想着這崽子還要如何碾壓自己的智商,但翻到最後一張時,她愣住了,像個木樁子一樣被一榔頭嵌進了大地上。
最後一張是她的畫像。
哪怕有點抽象,有點意識流,但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畫上那個微微昂着頭,冷着臉俯視向下的人就是李曉言。
許铮把李曉言那副不屑冷傲陰郁的氣質給呈現的栩栩如生。
“哦,我懂了,”李曉言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頭疼,糾結兩秒她還是笑了,“這就是他視線裡的我對吧?”
“哈哈,”劉家豪都快樂瘋了,“你弟弟簡直是天才,一下就畫出了你的神形,擱别人還真不一定能畫出來。”
“什麼神形,他半邊臉都給畫歪了好嗎,”李曉言對這張畫把她的臉畫歪還是有些不滿的,“雖然我不在乎臉,但我也知道我長相還算對得起市容市貌。”
“是是是,你美的人神共憤,天怒人怨。”劉家豪被她的厚臉皮驚住了。
“什麼破形容詞。”李曉言瞪了他一眼,又扭頭去看那張畫,越看心裡越樂,這還是她的第一幅畫像,她都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給她畫像,這跟拍照片的感覺很不相同,就像畫畫的人什麼形貌也不在乎,隻抓住她内在最顯著的本質,把她的靈魂從身體裡抽出來呈現在那張畫紙上。
很奇妙的感覺。
“感動吧,想哭吧,”劉家豪低着頭瞅着她的眼睛,“你現在能體會當媽的心情了吧。”
“靠——”李曉言笑罵一聲,“我現在能體會當祖宗的心情。”
許铮還在地上畫着,他自從有了手上的這些新歡,連對李曉言也不像以前那麼注意了,但他知道,他姐在樂,他姐就在他身邊,他不是一個人,這就足夠了。
劉家豪讓李曉言對許铮進行分組語言訓練,把日常稱呼先學一學,先學會“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奶奶”這幾個詞,畢竟這幾個詞代表了許铮目前所涉及的人物關系。
李曉言拿着那些畫,才突然有些感謝老天爺,感謝老天爺沒有讓小铮自閉到完全無法可救的程度,感謝讓她認識劉家豪這麼個鄰居,或者說朋友……隻要有路,哪怕再難心裡也是有幹勁的,她第一次體會到了生活中的那麼一點甜。
李曉言晚上回去就開始教許铮寫姐姐兩個字,許铮學的很快,幾乎一遍過,但讓他發出姐姐兩個音,就跟重爬了一次珠穆朗瑪峰一樣,教了幾十遍也不會。
李曉言筋疲力竭的躺下了,她把“姐姐”兩個字寫成字條,貼在自己的腦門上,然後面朝着許铮睡覺,讓他一閉眼一睜眼就能看見,他面前這兩個字跟他面前這個大活人是連在一起的。
但有一點還是讓李曉言感到崩潰,第二天一早起來,李曉言發現床單又濕了,許铮正要尖叫時就被李曉言按住了嘴,飛速将他的濕褲子扒拉下來。
她很早爬起來洗床單和褲子,然後她聽見鑰匙擊打的叮當聲,回頭一看,發現她爸剛從外面回來,一臉灰黑,嘴裡叼着煙,不停咳嗽。
“你怎麼?”李曉言扭過頭有些驚訝,她的作息時間和她爸媽不同,所以她也不知道她爸媽的情況,“你昨晚沒回來?”
李曉言爸也驚了一下,她沒想到李曉言這麼早起來,把煙頭扔在了外面。
“我昨晚在另外一條街守夜,我跟你媽說過。”
“哦。”李曉言有些奇怪,但還是沒有接着問下去,她爸從來沒有一個人守過夜,就算是剛做生意那陣,也是她跟她媽輪流陪着守,因為她爸沒生意就心慌,困了也心慌,一慌就想收攤,沒有耐心一個人守下去。
“那小子又尿床了?”李曉言爸往水池裡一看,擰着眉,“怎麼還是學不會撒尿啊,你不是教過他很多次了嗎?”
“我都沒煩你煩什麼?”李曉言轉過頭去不再管他,自從她跟她爸幹了一架後,兩人雖然沒變成仇人,但互相之間還是有點不對付,就像玻璃有了裂痕,拼湊的再好也有痕迹。
“是,他吃老子的米,住老子的房子,結果還護着你,你當然不煩。”李曉言爸又咳嗽了幾聲,便往房間去了,“養了條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