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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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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連着下了三天三夜。

七、八天之前,過了朱仙鎮向北,不到雍京,有一段山泥崩塌入水,堵了一半的河道。順天府、直隸還有河道,三個衙門一直在清淤,并且限了過往船隻的大小,這才确保南來北往順利通航。

溫嶺也在這兒蹲了三天三夜。這對于他到真是頂正經的正經事,他出雍京到朱仙鎮,本來就是盯着順天府派的人過來清淤的。這段時間他娘一直沒讓他回去,不過倒是派了幾波人過來送飯。

稍微有些空兒,他坐在河道上的窩棚中,吃着他娘派人送的貼餅子熬雜魚,忽然一個思緒回轉,突然想到那夜的事,後脖頸子冒冷氣。

——六叔要将那個高昌王女活剝皮灌蠟,做成人燭,點天燈!

将活人後背切開長長的口子,活生生将大片人皮撕扯下來,這是曆史上那些瘋癫奸佞遺臭萬年的私刑,或者極端詭秘祭祀中不入輪回的詛咒。

周圍竟然沒有人反駁!

堂堂大鄭帝王,福佑九州,澤披天下!

就因為處置一個瘋婦,在青史劃下暴戾恣睢的痕迹,值得嗎?

帝王?

帝王!

溫嶺不知道自己腦中為何出現這個,頓時,柳密于林中說過話猶如破空之雷電!

“……陛下親臨,……郡王不敢擅專!”

趙毓也曾語焉不詳。

“不僅是淩遲呢?”

“如果,罪在不赦,九族盡滅呢?”

“陛下親臨,……,王族領地及以南至朱仙鎮,任何陰謀詭計皆為大不敬,以謀逆論處!”

對,六叔就是皇帝!

可是,他怎麼能是皇帝呢?

溫嶺回想自己第一次在趙毓的雍南公學見到他的樣子,一直到這次在朱仙鎮重逢,文湛同自己心目中的陛下天淵之别,這種差别甚至有一種恐怖感,可是,再怎麼說,也不會比那天夜裡的六叔更吓人。

那個時候,六叔像個瘋子。

他卻又異常冷靜。

溫嶺從來沒有見過甯靜到如清水無波的瘋子,那不是活人。

他回到朱仙鎮的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河道上的事情的确已經做好,他實在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那裡。他娘溫摯看見他回來,也沒再說什麼。竈上一直在弄吃食,順道給他做了一份,讓他回屋慢慢吃,是一碗很清淡的細湯面。

“呃,那個,……皮,扒了嗎?”

“沒有。”溫摯說,“柳密勸谏。”

“六叔還是聽都察院重臣的谏言。呃……”溫嶺說,“陛下。”

“也不是那麼聽。”溫摯,“主上對于谏臣的話,願意聽,就聽兩句,不願意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要是實在煩了,罷官降罪處死也是有的。不過柳密不至于,他說的話到底是對的,有些背後隐含的事、弄權的人,需要細細審訊的,因而他隻是被轟回獵場了,同時也留了那瘋婦一條性命,先押回南苑,容後再議。其實上林王狩有傳統,犧牲祭天,将人剔骨塗油直接燒就好,死法一樣慘烈,隻是這一千多年了,列位祖宗都是這麼做的,不會招惹朝野非議。還有,……”她看了看兒子,“你可以繼續稱他為六叔。”

“呃,娘。”溫嶺實在忍不住,“主上他,呃,六叔他,一直這樣嗎?可是,從小到大,我聽到的,一直覺得他是寬厚的好人。”

溫摯看了看他,沒說話。

此時,聽見外面笃笃兩聲,那是拐杖敲擊青石的聲音。

溫摯挑竹簾出去,溫嶺也跟着出來,眼前是個陌生的書生,蓮青色鶴氅,腿腳卻不太好,是跛子,因而手中一根杖藜。

“溫夫人,您這樣可還有敢去送飯食之人?”

溫摯看了一下溫嶺,“讓他去吧。”

“這位是……”

“我兒子。”

“原來是溫府的公子,那自然是好。”那書生轉而對溫嶺說,“主上多日未進食,你一會兒過去隻端一碗清湯就好,不用加肉和面。”

溫嶺見他同母親說的有來有往,“您是……”

“太醫局的醫正。”溫摯,“他是謝翾飛。”

謝翾飛又說,“哦,還有,如果主上不想吃,你不要勸,切記,千千萬萬不要勸,直接端出來就好。不用怕,主上一向寬和,也沒什麼可怕的。”

溫嶺,“既這麼着,謝大夫自己去,豈不是正好?”

謝翾飛挑了一下眉,沒接這個話茬,卻說,“一會兒在院内,無論看見什麼人、什麼事,千萬不要問,保持目不斜視,切記,切記。”

溫嶺,“……”

他端着一個木盤,放着一個瓷碗,盛着清如水的雞湯,從後廚過來,剛到那個院落,就看見一個剛被鞭打完的血呼啦差的身體,趴在青石上。他就是那夜幻境被文湛射碎面具的那個人,去清淤之前溫嶺就知道他是誰,那是驸馬都尉趙庸的兒子趙洵美,也是當時唯二活下來的黑衣無面人,而他的身側則跪着一個看着已經丢掉多半條命的貴婦人,想哭又不敢哭,難以置信的狼狽,溫嶺知道,她就是先帝的長女,清河長公主。

周圍是禁軍。

琅琊郡王姬奉甯在,溫嶺極意外看見了他舅,靖淵公溫栾也在。

不要問,不要看。

他端着雞湯徑自向前走,推開了那道門。

異常濃烈的藥湯,裹着名貴老參的味道,像極黑極深的淵,似乎可以湮滅生靈。

溫嶺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披頭散發,手持利劍,叫嚣着神擋弑神佛擋殺佛的瘋王,結果沒有。屋内除了藥味濃重之外,其它都是平谧的,燭火甚至還映照着一絲柔和的光。皇帝也很安靜,束發、衣冠嚴正,與平時并無不同,隻除了難以描畫的憔悴。

“六叔,我給您端了碗雞湯。”

文湛坐在床邊,給躺着的人壓了壓被子。

溫嶺将木盤放在桌面上,到文湛身旁,“六叔,我幫您盯着,您好歹喝一口湯。不能這麼熬,撐不住的。”

文湛想了想,起身,到桌前坐了,果然端起來那碗湯。

溫嶺就趴在趙毓床前。

——會死!

趙毓根本沒醒!這三天多,他就那麼側身躺着,壓着幹淨暖和的缂絲薄棉被,嘴角的血迹擦拭幹淨了,呼吸中彌漫着藥湯的香氣,身上的衣服換過了,是柔軟的湖絲,頭發也散了,讓他躺着舒服一些。

可是,再怎麼裝點,他也迅速幹枯下去,面皮白到沒有血色,薄而脆,似乎裹在纖細竹篾子上的白棉紙,弄的整個人像盞随時會被熄滅的燈。

溫嶺心驚!他甚至屏住呼吸,不自覺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顫巍巍探到趙毓鼻下。

——活着!

異常細微的呼吸,脆弱到幾乎無法吹動最輕柔的羽毛,卻讓溫嶺陡然松弛,癱落跪坐在床前的腳踏之上,腦子一陣一陣發懵,有那麼一瞬,他似乎明白了文湛所有的瘋狂與暴虐。

文湛知道,自己的确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他喝了口雞湯就讓溫嶺把空碗拿走,走到承怡床邊,和衣躺在床邊上。過了醜時似乎又開始下雨,噼裡啪啦地敲打着窗外的青石闆,雨水能洗幹淨泥沙,也能洗幹淨血迹。

睡得極不安穩,很多人,很多景象,密密麻麻的,如同走馬燈一般閃過,卻都不太真切,唯一在眼前,越看越真切的,是一床黑色缂絲陀羅經被,自高處落下,裹住一人,葬于金絲楠木棺椁。

陀羅經被是“往生被”,傳說,用它覆蓋身體,可以消除生前所有罪業,安然度過十殿閻羅的審判,入輪回。

夢中,他極力想要看清楚被覆蓋的人是誰,上一次他親眼看見裹陀羅經被入葬的是先帝,但是這次的人似乎很是不同,雖然一樣的幹枯,卻年輕許多。

生死大限如此殘酷,萬般舍不得,卻又不得不舍。

瞬間,文湛睜開眼睛。窗外有天光,屋子裡面卻很安靜,因而心跳聲格外顯著。隻是,心口有些重量,一隻手搭在上面,力道很輕,沒那麼深重,沒那麼九死無悔,卻是溫的。他微側頭,發現承怡醒了,側身靠在軟枕上,眼睛于晨曦中一直看着他。

“做噩夢了?”

“嗯。”

“還記得是什麼嗎?”

文湛微微搖頭。承怡歎口氣,伸出手臂,穿過文湛的肩膀和枕頭的縫隙,擁住他,慢慢,将他的身體攬過來,抱在自己懷中。

“我要死了,是嗎?”文湛不在,趙毓看着過來送藥湯的謝翾飛,終于問出口。

“不是,你能活!隻是,的确傷了根本。”謝翾飛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一旁,自己坐在趙毓床邊對面的木椅中,“一個月前,你在祈王府見高昌王,回來的時候我給你裹傷,當時你心脈就有損傷。我千萬叮囑過,一定不要動怒,尤其不能暴怒,看來,我的話,你根本就沒過腦子。”

趙毓,“我還能活多久?”

謝翾飛,“閻王不索命,你就活着呗,這還能有個期限呀?”

趙毓喝完了藥湯,“說實話。”

謝翾飛,“不能累,不能動怒,我幫你調養,一年就能見成效,三年五載的,也能恢複差不多。”

趙毓,“要是勞累呢?”

謝翾飛深重歎口氣,“那就得看老天,給你幾分寬容了。”

趙毓忽然笑了,“那可當真是天不假年了。”

“别胡思亂想。”謝翾飛站起來,杵着拐杖,“我讓竈上給你弄些飯食,這幾天沒進食,肉食不能生嚼,可還得吃,不吃沒力氣。你想吃肉湯面還是肉粥?”

“粥。”趙毓動了動手指,“手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方才端藥碗一直發顫,要是吃面,我怕自己都拿不動筷子。”

謝翾飛走了之後,趙毓從靠枕上慢慢挪到床邊,兩條腿先放下來,随後再慢慢站起來,雖然還是沒什麼力氣,不過終于能自己走兩步了。

他慢慢踱到窗邊,看着外面,連着幾天幾夜的雨,讓遠處的竹林和近處的回廊、木亭帶着幾分冷意,對,不是涼意而是冷意。沒有那麼輕盈,沒有那碎裂,而是整整一塊,無法切割的冷硬。

不一會兒,文湛回來了,他吩咐人擺飯。清蒸了一份童子雞,清湯做了面,炒了幾樣山裡産的蘑菇,燙了剛露尖的青菜,趙毓那碗是打到細細的雞茸粥,加了山藥和青菜,大米是玉碎珍珠,淡淡的蓮青色。

不管怎麼說,安生吃頓飯的福氣還是有的。

趙毓慢慢踱過來,坐在桌邊。

端起來米粥的碗,呃,有些吃力,就放回桌面;不用金勺挑了個白瓷勺子,呃,也還是有些重。他想着要不然就湊到碗邊上吸溜好了,文湛拿過了他手中的白瓷勺,也端過去那碗雞茸粥。

玉白色的手指控着白瓷勺,舀起來蓮青色的粥,輕輕推到趙毓嘴邊,他抿了一下,清爽香甜的糜粥入口,似乎塵世頓時不那麼寂寞如雪了。

“這黑乎乎的蘑菇好黑哦!”

“這個帶着花蕊的青菜不錯,有些甜。”

“文湛,你别光喂我,你也吃。”

“我要吃這個黃花菜色的蘑菇!”

文湛手中的筷子夾了片黃花菜色的蘑菇喂他。可惜,這片蘑菇有點兒大,肉嘟嘟的,趙毓咬了一半,剩下的文湛抽回筷子,自己吃了。

此時,燕王從外面進來,“呃……”

文湛方才在前院見過他,沒想到他到這裡來;而燕王則更尴尬,他隻是趁着所有人都在關注圍剿此地黑市也就是幻境的結果的時機,過來看看趙毓醒過來身體怎麼樣,還有,有一件事想要同他私下說。

結果,……

文湛最近心情極糟糕,尋常人不想再在禦前晃動,燕王雖是長輩,可那是論私,于公,他們君臣名分早定,燕王如今屬于非奉诏觐見,如若嚴格按照祖宗成法,文湛可以将他直接轟出去。

趙毓吃着一片蘑菇,有些含糊說,“王叔來了,坐。”他擡手指了指文湛身旁一把椅子,就又被喂了一口雞茸粥。

燕王,“呃……,我還是站着吧。”

随後,趙毓被文湛喂了兩口粥,一小片嫩雞腿肉,兩片白色的蘑菇,一根帶着紫色花苞的青菜,還有文湛碗中的一绺細面,并兩口雞湯。他吃飽了,擺了擺手,文湛也不強喂,安靜細緻開始吃他碗中剩下的粥。

趙毓,“王叔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燕王想了想,“就想看看你身體怎麼樣,别的,也沒什麼要緊的。承怡,你好好養着,奉甯那邊還有些問題,诶,問了三天也沒問出什麼,我過去瞧瞧。”

文湛一直沒說話,甚至連吃飯的章法都沒亂。

趙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經推門要走的燕王,說,“王叔,可是趙驸馬家那個孩子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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