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蛋,他就是想騙你們來給村裡鬧名氣。”王頭搖頭,“他就是個騷狐蛋,想出名得很,什麼玩意兒都沒看見,就屁颠颠地上報文物局了,看樣子非要把咱們村整出個大項目才舒坦。可惜,有這個心也未必有這個命,再說啥還沒掙出來呢,找洞的人就死了,怎麼死的還沒弄明白,你說說是個啥東西?!”
“這樣吧,給你一星期的時間,湊不齊人我再找别家談。”郭玮直接道,他可沒那麼好糊弄,讨價還價的伎倆還看得懂。
王頭被他堵得喉嚨裡有點發癢,見對方油鹽不進,隻好拍拍褲子站起來:“行吧行吧,估計死人出七下了土,民工隊也就能到位,總不能耽誤人家發喪。反正這事挺邪乎,後面開工肯定順不了,你也别給我撂狠話,我要是不幹,出了這個門,還真找不到第二個人敢接手。”
他打着哈哈往外走,故意放慢腳步,等身後的人吃餌發問,不過郭玮雖然略感詫異,卻不準備助他的興,硬是沒開腔搭一句話。
眼看着王頭無可奈何地走出去,郭玮也坐不住了,立刻把沈麒叫進去,問:“你不是昨天去探過坑了嗎?發現了什麼?有沒有挖掘價值呀?”
沈麒搔了搔頭,他有點天生卷發,平時梳齊時就像燙過大波浪似的,有微微的弧度,一沾到水又會自動卷成方便面,郭玮問得急,他也接這個岔。
最後還是郭玮自己先歎口氣,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後神神秘秘地從口袋裡摸出個對折後紙袋,展開,從裡面倒出一塊東西。
沈麒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那是塊約半個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表面呈青綠色的鐵片,上面還有凸起的花紋。
“這是先前村支書上交給文物局的。”他手裡托着鐵片,認真地看着沈麒的臉:“看得出紋飾比較細膩,不同于商早期的簡單風格,有浮雕感,線條輪廓渾圓中帶着峻銳,應該是中晚期的東西。”
沈麒認真地聽了,慢慢點點頭。
“這塊殘片是發現盜坑的村民從坑口處找到的,應該不止一塊,你下去的時候就沒有發現?”
沈麒眼皮一跳,随即堅定地搖了搖頭。
郭玮分明有些懷疑,但又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于是皺起眉頭,“不應該啊,那個村民的手氣也太好了吧。”
“前幾天下過雨,下面環境比較濕。”沈麒說,“可能裹在泥漿裡了,反正我粗略地用電筒掃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特别的東西。”
“好吧。我們下午再去探探。”郭玮小心翼翼地把青銅殘片放進紙袋,對折後重新放回口袋,“勞工隊一下子到不了位,我們自己先去做個評估。”
出了辦公室,沈麒重新回到自己的桌前,周圍人說說笑笑,和他沒有半點關系似的。此時所有人都圍着方舯,蔣小雅說:“方老師,最近植物上長了好多小蟲子,特别讨厭,麻煩你幫我想個法子。”
方舯說:“正好,我也該喂蟲了。”邊說邊從懷裡掏出個約半掌長半指寬的塑料管子,裡面赫然幾條黑紅相間的細長昆蟲。
“用蟲子喂蟲?方老師你真逗。”蔣小雅笑起來,伸頭接過他手裡的塑料管,隻見那些細蟲子長得很像大螞蟻,身子兩旁三對足,頭部黑色,腹部桔紅色,看起來十分醒目。
塑料管一頭是細密的網格透氣孔,另一頭上有個蓋子,她瞧了瞧蓋子扣,似乎一拔就能打開,不由心癢道:“方老師你準備怎麼喂它們?可以放出來嗎?”
方舯嚴肅道:“千萬不能打開蓋子,這是隐翅蟲,有毒。”
一聽到“毒”這個字,蔣小雅手一抖,忙把盒子還給他。
方舯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寶貝似的捧着,說:“隐翅蟲是世界上種類最多的昆蟲,這還是我在西藏的時候找到的,跟着我快幾個月了。”
“你天天帶着它,還要抓蟲喂它?”蔣小雅有些不可思議。
“當然,每天喂水喂蟲,不能太熱也不能太冷。”方舯滿臉寵溺,“除了給它起個名字,基本就是我親兒子的待遇了,還好它至今一切安全,雄性的性征都發育良好。”
“呃……”蔣小雅歪頭看着他,聽不懂,不知道怎麼接這話。
倒是旁邊的賈媚麗接着問:“既然這麼喜歡,你為什麼不給它起個名字呢?”
方舯正色道:“我有個習慣,身邊的東西輕易不給起名字,但隻要起了名字,就一定會養到老死,唯獨蟲子不行,昆蟲的壽命都太短了,無福消受。”
賈媚麗本來笑嘻嘻還想頂一句,可看着他滿臉鄭重的表情,一雙坦然的桃花眼,不知怎麼的,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而方舯說着說着,不經意地往沈麒方向看了一眼,隻見他坐得腰背筆挺,一隻手搭在桌上,另一隻手插在衣袋裡,垂眸凝神像個乖乖等待上課的學生,想到昨天晚上就是這麼個外表文靜的人,隻用了兩句話,就把個個上竄下跳的小流氓擺平了,實在很有些本事。
沒人知道的是,這個看起來很聽話的好學生插在口袋裡的手已經捏住了一塊青銅鐵片,此時正用指腹慢慢地摩挲着上頭凸起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