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王頭确實是在滿臉誠懇地說瞎話,第二天早上一到約定的地點,他們才明白沾過的“人”都得一起搞是個什麼意思。
他們一腳踩進院子便看到院中停放的棺材和靈堂,供桌前放着瓦盆供來吊唁的親友燒紙磕頭,除了家屬,大多都是村裡來幫忙的青壯勞力,一院子滿當當的人。
郭玮領着沈麒和方舯呆在門口,當場倒吸了口冷氣,再想外退就來不及了,有個村人遞過來幾條麻布,指着棺材示意他們過去燒紙。
事已至此,郭玮隻能全盤接受,他先扭頭看了看沈麒,不料對方不停打量着院子,根本沒空和他做眼神做交流,不由歎了口氣,又看了看方舯。
方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放心,我們會盡力好好配合。”
郭玮點了點頭,心裡暗暗升出一種别人家的孩子确實比自家孩子懂事的哀歎。
三個人學着村民的樣子,把麻布條紮在腰上,剛走近棺材,就被村民阻住了,讓他們保持距離,方舯隔着供桌往後頭瞟了一眼,棺材裡果然有具屍體,一時禁不住滿心狐疑。
他收回目光,發現身邊的沈麒眼神也停留在棺材那裡,明顯走神了,而供桌旁指揮他們磕頭的村民臉色已經十分難看,忙伸手在他背後推了一下,嘴裡說:“郭隊您打頭在前面,我們倆往後排。”
在村民警惕的目光中,三個人匆匆磕了個頭,才站起來,又被人拉到旁邊等着。
方舯嘀咕了一句:“那死人,怎麼……”
郭玮忙用一個眼神阻止他,“有話回去再說。”
然而不用他們糾結,已經有人來揭示迷底,隻聽門口處一陣騷亂,出現了幾個穿着警服的青年,其中兩個警員方舯和沈麒還都認得,正是昨天晚上扣留他們的張雲傑和張貴華。
村民們立刻圍了上去,兩波人在門口處推搡争吵,說的全是當地方言,還夾雜着許多罵人的土話,好在郭玮常年在各地工作,把大緻情況聽了個七七八八。
郭玮說:“看來這些村民膽挺肥的,居然把涉入兇殺案的屍體私自偷運回來了,這下派出所來人了,看他們怎麼交待。”
方舯眼睛發亮:“私自轉移屍體是重罪啊,看來他們都要被拷走了,我們也就不用參加什麼驅邪儀式了吧?”
郭玮撇着嘴:“法不外乎人情,畢竟是死者家屬,村裡上上下下又都是沾親帶故的,隻要他們乖乖配合交出屍體,應該不會怎麼樣。”
方舯無語:“好吧。”
兩個人仰着脖子看熱鬧,沒留意沈麒已經不在原地,等郭玮感覺到身邊似乎少了個人時,他已經繞過供台,湊到棺材旁,低下頭,定晴打量起裡面的死人。
郭玮臉色一白,被吓出層冷汗,不敢出聲喝責,先看了一眼圍在院門口正和警察争論的村民,才蹑手蹑腳地跟過去,用力把他從棺材旁扯開。
“我看你就是皮癢!”他咬牙切齒裡罵,“嫌事不夠大心裡不舒服是吧?也不看看周圍什麼情況,現在這幫人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惹毛了他們,打不了警察還揍不了你嗎?”
沈麒揉了揉胳膊,說:“我不能看,那他呢?”
郭玮說:“啊?”一掉頭,發現棺材旁又多了個人,這回是方舯。
他氣得直搖頭,這孩子原來也是熊孩子。
“你小子也夠混啊。”他又過去把人拉回來。
方舯猶豫地說:“這死人……”
郭玮瞪他:“死人關你屁事,你不是來幫忙溝通的嗎?村長呢?快去把人找出來,我一堆事可沒功夫耗在這裡。”
村長攔在村民和警察之間,已經急得焦頭爛額,此刻扯着嗓子滿臉疲憊地說:“都别吵吵啦!聽我說一句!就一句好不好……”
可惜沒有人聽得到他的話,大家都指着對面人的鼻子怒吼:
“你給我放老實點,偷屍和襲警都是重罪!”
“放屁!老子打的可是瘋狗,搶死人的瘋狗!”
“兇殺案可是要上報公安局的,必須讓法醫解剖。”
“老天爺啊!我男人造了什麼孽,死得那麼慘,都落不下個全屍哇!”
“警察可不能欺負寡婦人家,可不能上門搶屍呢!”
“大師還沒給驅邪呢,要是帶着惡鬼作祟連累到村裡其他人怎麼辦?你們警察可沒本事管這攤子事!”
“不許宣揚封建迷信思想,我們的責任就是破案,目前已經确定這人是被兇殺……”
“呸!兇手是誰?你們倒是給說說,活人能把屍體啃成那個樣?”
“就是!要是你們說明白誰殺了他,怎麼下的手,咱們就把屍體交出來。”
“廢話,法醫不解剖,我們怎麼知道兇手是誰?”
“好咧,啥都不知道,就是要給死人開膛,可把你們這些警察給能得!”
“嗚嗚嗚嗚……你們不講理……幹脆把我也打死帶走吧……”
哭叫聲中一個披散着頭發的女人,估計是死者的遺孀,她邊哭邊朝着警察方用力撞過去。
“出人命啦!警察逼死寡婦啦!”
又是一陣喧嘩。
虧得方舯人高馬大,好不容易擠到村長附近,隔着幾個人的距離,遙遙地對他喊:“村長,我是方……”
聲音瞬間淹沒在各種噪聲中。
郭玮隻盯着沈麒:“給我站好,别想着亂動……”突然耳邊有人炸了一嗓子,“警察同志,這個兇案我有線索!”
周圍的人聲頓時壓低了八度,大家齊刷刷往源頭看,方舯鶴立雞群,愣頭愣地像個靶子似的杵在人群之中。
村民甲說:“這人,誰啊?有病吧……”
村民乙說:“眼挺生啊,是個外地人,說不定真知道啥。”
警察張貴華終于找到了缺口,用手指住他:“誰?唉,我認得你!别搞事啊!過來把話說清楚!”
村長摸着稀疏的胡子,重重地喘着粗氣,眼神驚詫地投在他身上。
方舯擠到張貴華面前,“屍體有問題。”
一句話又炸開了鍋,村民們罵起來:“呸,又是一個盯着死人不放的,啥狗屁問題!”
張貴華懷疑地說:“屍體怎麼了?它開口對你說話了?”
這話引發一陣哄堂大笑,把村民和警察之間的敵對情緒沖淡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