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平藝術培訓學校在康複醫院的反方向上,大冷天的,倆人又上了公交車。
學校在主街的後頭,前後都是居民區,挺安靜的,三層小樓外面挂着學校的牌子,一進去,門口牆面展示的就是一排優秀學生的照片。
許塘聽着周應川跟他講,裡頭有參加鋼琴大賽得獎的,有畫的畫選到省裡展覽的,還有舞蹈節目上了市裡電視台表演的。
周應川放下許塘。
“您好,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這裡的自強班,還招收學生嗎?”
他手裡拿着那本琴譜,問了一個路過的工作人員,那男的步履匆匆,正低頭翻着手裡的文件,聽的一愣:“什麼,自強班?”
“你問自強班?”
周應川說是,工作人員探頭往周應川身後瞄了一眼,看見許塘,明白了。
“小兄弟,問自強班的比較少,這是你弟弟?他是什麼毛病?”
“他眼睛看不到。”
“看不到啊…我們這兒是民辦學校,自強班的學費可不便宜,你們爸媽跟着來了嗎?”
周應川要問多少錢時,辦公室那頭有人喊:“張哥!書記在裡面叫你呢!”
“好,來了!”男人似乎有急事,他招手叫了一個小姑娘,“小麗,這是來咨詢自強班的,你先帶着看看。”
引着他們上樓的女老師一邊走一邊介紹。
“我們僑平藝術學校是長海的大老闆出資建的,在長海名氣可大了,我們這兒是分校…”
“二樓主要是練器樂的,有鋼琴班,小号班,鋼琴班的老師都是音樂學院退休的老師來教的…我們這兒的教學環境,在整個培江可以說是最好的了…”
許塘看不到,女老師一路講,周應川一邊低聲跟許塘說,學校的設施條件很不錯,可以說遠趕超周應川之前跑的那些公立學校了。
“你弟弟…他是交流也有問題嗎?”
女教師問,如果交流有問題的話,就不适合上學了。
“不是,他隻是我在的時候比較依賴我,他交流沒問題的,也很聰明。”
許塘站出來一步,朝女老師一笑:“老師好,我是許塘。”
許塘長得本來就乖巧清秀,皮膚又白,笑起來兩顆小虎牙尖尖一露,把女老師的心都萌化了不少。
“你弟弟長得真俊俏,也不怯生,肯定在家裡很受父母疼愛吧…”
她見過的大部分身體有缺陷的孩子,性格都是比較内向的。
“老師,我們這裡教文化課嗎?”周應川問。
“教,不過我們是藝術學校,每天上午教文化課,下午教藝術課,你們家長在樓下嗎?要是想報名,我就和他們談談費用的問題。”
“跟我說就可以,我是他哥哥。”
“這樣啊,好吧,你也看到了,我們這裡教學環境在培江都是數一數二的…今年冬天冷,學校給每個教室都配上了暖氣,下半年還預備着給學生配上空調,所以我們得學費也比較高,一學期的學費是七百五十塊錢,如果要住宿的話,住宿費三百…”
許塘聽見這個“天價學費”,倒抽了一口涼氣,拼命拉着周應川的袖子。
從前在鎮子上,他一學期的學費不過才八十塊錢,這裡居然要七百五!
女老師也知道學費不菲,其實他們學校本身也是面向家庭條件富裕的孩子,比起市裡公辦普遍在一百到二百之間,他們的确高出不少,因此也攔住了不少家長…
看他們哥倆在商量,女老師就跟他們說,如果報名,去一樓的辦公室找她就行了。
周應川被許塘拉着,隔着門上的小窗戶,他看着教室裡的學生,不多,正在跟着老師上樂理課,教室很幹淨,外頭那麼冷的天,裡頭的學生卻隻穿着件毛衫就可以。
“周應川,周應川…!”許塘拼命扯。
一學期的學費就要花掉七百塊錢,這裡是給皇帝上課的地方嗎?!
周應川被他拉得不行了,移開了視線,低下頭:“怎麼了?”
“還怎麼了?大門在哪兒,我們快走呀,這裡一定是騙子,什麼學校居然要七百塊錢…!那個姐姐講話好溫柔,但居然能說出這麼貴的價格…!她是怎麼說出來的?不如把我賣了好了…!”
周應川蹙眉,拍了一下他的頭:“不許胡說,怎麼會把你賣了。”
許塘也不在意周應川打他的頭了,他拉扯着周應川,摸索着樓梯扶手,嘴裡念着快走,快走。
周應川沉眸,想了想,往下下了兩節台階,躬身,還是背起了許塘。
“塘塘,我們在這兒念吧。”
許塘愣是半響沒出聲,過了一會,他伸手摸周應川的額頭:“周應川,你是發燒了嗎?”
是七百五十塊錢,不是七十五塊錢!
“塘塘,我看了,這所學校的環境真的很好,是我這些天跑的學校裡環境最好、最幹淨的一個,你不是最怕冷了嗎,這裡的教室有暖氣,不用再像從前在鎮子裡那樣凍得你手腳冰涼…”
“我甯可涼…!”
周應川笑了一下,“不止是暖和,這兒的學生也比其他學校少的多…”
當然少了!也不看看多貴!誰能念得起?!
許塘還沒反駁,周應川又說:“學生少了,老師就能多照看到你,不然你到了新環境,又不熟悉,你适不适應,和同學相處的好不好,我都要擔心…既然我帶你來了市裡,就不是來吃苦的,你在這兒念書,我也放心。”
周應川句句都是為他考慮,許塘聽的心裡難受,他吸了下鼻子。
“我知道,可這裡真的太貴了…周應川,這裡一年的學費就要一千五百塊錢,我們哪裡來這麼多的錢?我們之前在老家的小店一年也賺不了一千塊錢…”
對許塘來說,一千塊的确是很大的數字了,至少在他的腦袋裡,這個是要靠以“年”為單位才能賺回來的數字。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有,這些年的存款我理了,除去前段時間雜七雜八在宿舍裡添置的,我們手上還有九百六十塊…七百塊先給你做第一學期的學費,我在廠裡做老闆助理,也有工資,做生活費足夠了…還有我們的五金店,王叔前幾天跟我說有人已經出價要買,這兩天,我就打算讓他們去拉了…”
周應川給他算着,許塘在家裡雖然不管錢,但不代表他是個小傻瓜,他扁着聲音說:“不要,我真的不讀了,我不讀了也沒關系的…周應川,你在家裡也可以教我的,不是嗎?”
周應川聽着,也許别人不懂,但他是懂的,幾歲就敢護着母親與鎮子上出言不遜的小孩撕打的許塘,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懂得他們的艱辛,如果他某時表現的很乖巧,那隻是不想讓自己擔心。
“那不一樣,塘塘,我在家裡教你,你的世界就會變得很小,沒有朋友,也沒有同學…”
“沒有也沒關系…”
“那怎麼行,你忘了你上次是怎麼不願意開口說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