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提着電棍,像台橫沖直闖的泥頭車,不由分說,就要給徐久來兩下大的。
他這麼窮兇極惡地一動,六号也跟着開動。它垂首對着主管,“臉”上沒有五官,更不用說表情,但這空無一物的,冰冷的凝視,分明讓徐久看出一股極為恐怖的殺意。
說時遲,那時快,主管張牙舞爪地揮着電棍,朝徐久撲去。六号張牙舞爪地揮着口腕,朝主管撲去。徐久……徐久隻能抓緊拖把杆,驚慌失措地搖頭大喊:“别——”
六号的口腕猶如流動的水銀,已經在空中迅疾變化成猙獰的巨鐮狀,隻要輕輕一甩,就能将一個成年人幹幹淨淨地分成兩半。
隻是母體的聲音,使它的動作産生了明顯的凝滞,它再看徐久驚恐搖頭的樣子,來回猶豫之下,到底沒有對眼前的胖子實施分頭行動,隻讓另一根口腕席卷而上,在主管腿上橫着一抽。
砰然一聲巨響!主管在猛沖的時候失去平衡,整個人騰空着飛了出去,兩百多斤的體重,硬是摔出了半噸的動靜,撼得合金地闆餘震不止。
徐久甚至聽到了“咔啪”的清脆聲音,也不知道是哪兒的骨頭錯位了。
“——别,别閃了腰……”徐久期期艾艾地道。
周遭一片死寂,唯有主管癱倒在地,捂着膝蓋,不住翻動、抽氣。
想了下,徐久又小聲補充:“那什麼,剛拖的地,滑得很……”
這下非同小可,主管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沒爬起來,旁邊的人也不敢扶他,全插着手看熱鬧。
徐久真不知道事情要怎麼收場了,不過,剛才那麼大動靜,怎麼還是沒人看見六号?
他狐疑地張望一圈,又擡頭看向空中漂浮的水母。
六号已經不見了。
他正松一口氣,冷不防耳根處傳來濡濕的,像被舔舐的感覺。徐久像被電打了,渾身一哆嗦。
身形龐大的水母悄無聲息地飄到他身後,一枚口腕的濕潤尖端,正好奇且稀罕地撥弄着徐久的耳垂。
“殺掉他?”細微的音波吹進他的耳道,仿佛是直接從他的大腦深處響起的聲音,“殺掉他。”
“……不,”徐久抿緊嘴唇,盡可能低聲地擠出幾個字,“不在這裡。”
六号失望,且拟人地輕聲歎氣。徐久來不及阻攔,也沒法兒阻攔,沿着衣領的縫隙,一根略細的口腕已然毫無顧忌地探了進去,緩慢且堅定地探到他之前被電棍狠狠戳過的地方,摸着揉了揉。
徐久瞪圓眼睛。
口腕的觸感濕乎乎的,異常柔軟,六号還貼心地調整了溫度,繞着淤青的位置來回摩挲,幾乎讓人有種被吮吸的錯覺。
他這麼想着,觸角的尖端就真的裂開了!有什麼又小又尖的東西,輕輕在他的皮肉上咬了一口。
徐久瞳孔地震。
不好說這是什麼感覺,六号緩解了肌膚的疼痛,又給他帶去怪異且酥麻的癢意。衆目睽睽之下,徐久的臉頰難以抑制地發燙,面皮也漲得通紅。
身為野獸,六号不通世情,更沒有羞恥之心,他可沒法坦然自若地接受……接受這些事。
徐久紅着臉,開始不自在地亂動。
發覺母體的體溫正以不自然的速度上升,六号倒是起了興緻,覺得十分有趣。
人的鼻子并不靈敏,它卻能清晰嗅到空氣中逐漸增多的費洛蒙氣味,對六号來說,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香氣,使它充滿饑餓的食欲——但也不完全是食欲。
他聞起來就像幹淨的雨水,掐斷的青草,還有蘋果花,它想。
母體的皮膚薄嫩,内髒柔弱,可是又香香的。六号含着徐久,就像含着一塊多汁的糖果,舍不得咽,更舍不得吐。就在它打算做點更過分的事……譬如溫柔地咀嚼一下人類,或者再稍稍擠壓一下,讓他發出驚慌失措的小吱吱聲時,地上的主管緩過勁來了。
他固然摔得不輕,讓六号把他的膝蓋骨鞭得錯位,不過,憤怒和受辱的感覺就是最好的刺激劑,一個趾高氣昂慣了的上位者,是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在低于他的人面前出這麼大的醜的。
主管用電棍當拐杖,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費力地喘着粗氣。六号看也不看,口腕接着在地上一甩,一下便将電棍彈得飛起。
驟然失去支撐,男人的鼻子重重磕在地上,飙出一管血。還不等他喊痛,電棍被他的身體沉重一墊,順帶墊開了高壓電開關。隻見白光噼啪閃耀,曲張的電弧流遍全身,主管瞬間爆發出波浪起伏的,殺豬般的嚎叫,整個人在地上抖出了高速震動的模糊特效。
徐久:“……”
其他人:“……”
這下,更沒人敢上去搭把手了。在場的清潔工面面相觑,眼睜睜地看着主管搖曳着碩大肥美的身軀,在地上花枝亂顫了一分多鐘,徐久才喊了句“快救人”。
刹那間,幾十根拖把杆紛紛如大雨落下,帶起陣陣呼嘯的殘影……所有人都一窩蜂地湧上去,從四面八方狂戳上司橫陳的玉體。如此奮不顧身地搶救了兩分多鐘,總算把主管和電棍戳得分離開來。
“呼,累死。”
人群中,徐久擦了把腦門上的汗,想放聲狂笑,又不能被監控拍到,憋得十分辛苦,以至于在臉上呈現出了一種若有所思的,堅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