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狗的半邊臉和身體好像被什麼液體所腐蝕,毛發潰爛,暗紅色流膿的血肉裸露在外,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頭。
不知道是憑借什麼樣的意志力,才能拖着身體費力出現在謝叙白的面前。
鮮血沾滿狗的眼眶,像血淚一樣大股淌落。
一隻眼睛血肉模糊已然壞死,另一隻眼珠子瘋狂顫動,恐懼着,絕望着,朝謝叙白遠遠地看了過來。
仿佛在說。
——救我。
和流浪狗對上眼的一刻,謝叙白腦袋裡的痛感直線拔高,幾乎要把他痛昏厥,背後全是被激起的冷汗。
才剛壓下去的心聲,再一次陰魂不散地冒了出來。
【我下班的時候偶爾會經過那條小巷,巷子的路口卧着一條流浪狗。】
不對,不應該說是他的心聲!
那聲音冰冷空洞,怪誕離奇,平鋪直叙地陳述着當前發生的一幕幕,就像戲劇現場的提詞器。
【我和流浪狗接觸一陣子,發現它并沒有居民說的那樣殘暴,相反很是溫順。但周圍的居民不知道為什麼對它飽含惡意,孩子用石頭丢它,大人用鐵棍驅趕它。】
【通常一個區域的流浪動物會自覺分出老大,這條狗就是這一帶的狗王。但有一天,它底下所有的貓狗突然發了瘟,對它又撕又咬。】
【抓狗大隊過來,當着它的面打死所有犯病的貓狗,唯獨留下傷痕累累的它。從那以後,居民們變本加厲,拿彈弓射狗的眼睛,舉起水果刀嘻嘻哈哈地玩獵狗遊戲,在狗經常出沒的地方放老鼠夾和各類陷阱。】
【最終,它被人迎面潑了硫酸,奄奄一息地倒在巷子深處。】
聲音繼續無情地述說,沒有一點波瀾起伏,為流浪狗凄慘可悲的命運落下一錘定音。
【我是一個普通的過路人,為好不容易争取的新工作忙得焦頭爛額,沒能注意到流浪狗身上發生的不幸。】
【流浪狗隻剩半口氣、掙紮着地盯住巷子口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快點回家,小跑着從它眼前一掠而過。】
【而今天,那條狗就要死了。】
不!
謝叙白在心裡聲嘶力竭地反駁、怒喝,抗拒這股壓迫着他,想要讓他認命接受現實的力量。
也是這個時候,他腦子裡傳來轟然碎裂聲。
啪嚓。
身上一松,謝叙白猝然擡頭,望着眼前好像大不一樣的世界。
仿佛從幽深的海底飄上水面,整個世界霎時間褪去那層霧蒙蒙的面紗,變得無比清晰。
沒來得及思考更多,重新恢複行動力的謝叙白,當即朝渾身浴血的流浪狗沖了過去。
流浪狗在下一秒感受到一股輕柔暖熱的力道。
那力道抱起它,忽然變得笨手笨腳,似乎礙于它嚴峻的傷勢而束手無措。
焦急溫雅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像從天而降的救命繩,一點點地吊起流浪狗灰暗眸眼裡的神采。
“沒事的,沒事的,乖,我馬上帶你去看醫生。”
另一邊的居民樓上,一個手持望遠鏡的中年人看到這一幕,氣急敗壞地踹了腳牆面,爆出一連串國罵。
“我@*!@&*!”
他猙獰着臉,恨聲道:“都他媽快淩晨了,為什麼會突然跑出個人來壞事,艹他媽!”
旁邊的胖男人似乎也沒想到會發生變故,緊張地盯着那個人,繼而大大地松了口氣。
“沒事,我剛确認過,那就是個普通人,偶爾會出現在這條路上。”
“狗隻剩一口氣,就算他能把狗送到醫院,那條狗也挺不了這麼久,必死無疑。”
說着,他望向抱起狗的謝叙白,眼神冰冷至極,像在看着一個死人,滿口笃定。
“至于這個差點壞了我們好事的人,正好讓他成為詭狗的第一件血祭品。”
仿佛印證着胖男人的話。
謝叙白懷裡的流浪狗開始不斷抽搐,直到動作變慢。
謝叙白在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隻怕他還沒跑出這條巷子,流浪狗就會死,必須現在就做點什麼。
他額頭冒汗。
血凝固住了,問題不在流血。要處理灼燒傷、傷口發炎,以及補充大量的營養。
可是他現在身上連瓶水都沒有!
除非他……
謝叙白腳步刹停。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傻了,瘋了,聖母心發作沒地方使。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腕。
人類牙齒鈍,又有畏痛的本能,正常人連指頭都咬不破,這一口當然極難咬下去。
——我沒瘋,也沒傻。我和這條狗無親無故,确實犯不着為它幹這種蠢事。
謝叙白冷汗直冒,牙齒一點點使勁,痛得手臂在顫,大腦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清明。
——可我想救它,哪怕隻有一點可能性。
狗眷戀地看着謝叙白,這個它生前感受到的最後一絲溫暖,再也支撐不住,前爪癱軟下去,蜷成一團。
居民樓上的兩男人拿望遠鏡看到這一幕,滿是不懷好意的嘴臉當場笑開了花,轉頭開瓶香槟,兩人碰杯。
可他們不知道,當謝叙白把血喂進流浪狗的嘴裡時,奇迹發生了。
那狗喝到血後,蓦地回光普照,幹癟瘦弱的胸腔居然一點點地鼓脹起來!
屋裡的兩人還在大談這些天的不易。
比如他們找了快三年,才找到這樣一條充滿靈性的狗,簡直是天賜的煉詭胚子。
期間他們又是給圍在流浪狗身邊的那群貓狗下藥,又是宣傳瘋狗咬人緻死事件,還花大錢買通抓狗的人,全面催化附近居民對流浪狗的惡意。
如果不這樣做,怎能讓這條狗在生前受盡折磨、充滿怨恨,達到成詭的條件?
隻待狗死去,就會成為被他們奴役的惡詭。
中年人忽然想起一件事:“說起來,這練詭的法子陰狠歹毒,好像有個莫大的忌諱,你還記不記得是什麼?”
大概是覺得事情十拿九穩,胖男人幾杯酒接連下肚,醉得五仰八叉。
他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會兒,咧開嘴陰恻恻地笑起來。
“記得,那就是在那狗陰陽輪轉、從活到死的極短時間,千萬不要給它喂生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