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嗓音溫柔悅耳,為照顧聽力敏感的狗子特意放輕,無形的話語好像傳播着實質性的熱意。
可最終,直到青年說完,狗子都沒有同意。
它轉頭掙開青年的懷抱,鑽進隐蔽在樹叢中的塑料桶。
塑料桶不大,剛好容納狗子瘦弱的軀體,頂部敞開,橫倒在地,勉強可以當個窩。
平時睡覺的時候狗子就縮在這裡,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它身上的病菌,居然沒被老太太撿走。
謝叙白歎了口氣,遺憾卻不失落,因為知道狗子還在這,下班後自己随時能來看它。
他在塑料桶前蹲下身,狗子倒也不回避,直勾勾地盯着他。
直到謝叙白将衣服脫下來,裹住狗子的身軀:“今晚這麼冷,裹上會睡得舒服點。”
衣服不差這一件,會守他昏迷的狗子是真不多見。
他真的很喜歡這條狗。
狗子這下也是真的愣住了。
衣服内部還有沒散開的暖意,及一絲沐浴露的草木香。
狗子情不自禁地垂頭輕嗅,聽到謝叙白又說:“雖然你不跟我走,但咱倆也算認識了,總不能一直叫你狗子……我叫你平安行嗎?”
狗子自小被丢棄,沒有名字。謝叙白總覺得狗子聽得懂人話,于是認真地和它商量。
這話裡其實含着一些小心思,因為取名字的感情是相互的。
不止人會把狗子放在心上,狗子在聽到有人喊它的名字,就知道是誰在叫它,時間一長,便會形成下意識的依賴。
“平安,乖平安。”
謝叙白揉揉狗子的頭,彎起如玉眸眼,溫言細語地祈願。
“歲歲年年,平平安安。身體康泰,福祚綿長。”
剛巧這時天上傳來一道轟隆雷鳴,空氣裡飄起絲絲縷縷冰涼的水汽,料想過不了多久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什麼事的謝叙白,倏然起身。
糟了,還有陽台上的衣服!
“不行我得快點回家,明天見平安——”
謝叙白撿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擡腿開跑。
五秒。
十秒。
二十秒。
從謝叙白取名開始就僵立不動的狗子,突然像發了瘋,飛快沖出塑料桶。
四條瘦長的腿用盡全力,跑出一道道殘影,目光死死追随着不遠處的身影,生怕一秒就跟丢。
眼看着快要沖出小巷口,一股無形的力道将狗子拽了回去,它重重摔在地上。
謝叙白此時已經跑出拐角,離小巷口有一段距離。
他聽到細微聲響,似有所感地回頭,卻什麼都沒看見。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謝叙白無奈地拍了拍腦袋,繼續跑。
身後,踉跄站起的狗子重新爬到小巷口的邊緣,癡癡地往外看。
它的脖子緩慢浮現出一圈焦黑的傷痕。
狗子沒有人要等,也不是念舊,更不是受.虐狂非要留在這個不受待見的地方。
它隻是被兩個壞人用符咒套上無形的項圈和鍊條,到死也沒能離開。
“嗚嘤——”
看到謝叙白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盡頭,狗子急得直喘粗氣,爪子刨地,身體哽咽哆嗦,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委屈地發出嗚嗚哀鳴。
它舍不得這個人走。
如今它變聰明了很多,知道隻要自己用力叫一聲,那個人就會回頭,重新過來擁抱它。
可是看着遠處的燦爛燈火,它遲疑了,張開的嘴巴緩慢閉緊。
狗子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看着,看着青年快步向前,遠離這條幽暗死寂、充斥着無數惡意的小巷。
看着青年跨過光與暗的分界,步入燈光明亮的街道,再次回到正常人類該去的世界。
在狗子的背後,小巷終于現出它可怖的真貌。
隻見黑霧翻湧彌漫,數不清的貓狗陰魂從地面鑽出。它們放肆尖笑着,似嬰孩哭泣,又似杜鵑泣血,嘲哳刺耳。
無數道陰魂瘋狂地沖入某個居民樓,如同利爪穿透兩個男人的身體,鮮血四濺。
兩人痛得面目猙獰,恐慌慘叫,一時還沒咽氣。
隻見胖男人率先反應過來,目光一狠,将旁邊的中年人推向陰魂潮,牽制它們,同時抽出一疊符紙。
符紙無火自燃,擋住其他陰魂的攻擊。
胖男人趁機捂着洞開淌血的肚子落荒而逃,屋内隻留下中年人聲嘶力竭的嘶吼:“張斌,你敢賣我,你個狗娘養的東西——!”
下一秒中年人被高高抛到上空,諸多陰魂一擁而上,嘻嘻哈哈地鑽入他們體内。
他的身體立時如同充氣的皮球膨脹變大,中年人不斷求饒、大喊,卻于事無補。最終皮.肉抻展到極限,傳出噗呲一聲,血.肉綻開,如雨而下。
狗子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它重新回到塑料桶内。半邊身體腐爛,露出森森白骨。半邊身體完好,小心地貼靠在謝叙白留下的衣服上。
那隻猩紅獨瞳一片漠然,隻有嗅到青年殘留的味道時,才透出些許的眷戀。
【叮,檢測到該區域誕生A級“詭王”。】
之前控制謝叙白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是以廣播的形式,傳播到另一個空間。
聽到的人無一不是如雷貫耳,面露駭色。
【副本《犬害》已生成,即将投入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