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完後,他又垂睫看向自家貓狗,在沉默中思索良久,權衡着許多東西。
或許十幾分鐘,或許隻有一分鐘。
謝叙白手指敲擊屏幕鍵盤,問出那句:如果我想知道公司的内情,你願意告訴我多少?
對面沒有立刻回複,不知道是突然被什麼事絆住了腳,還是在斟酌該怎麼回複他。
謝叙白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消息,決定先帶平安去洗個澡。
狗子死前身體被硫酸重度腐蝕,化詭後直接塑形,如果不想點辦法,永遠都會保持慘死時猙獰的容貌。
但古書中都是奴役詭怪的邪術,沒記載該怎麼修複它們的詭體。
謝叙白看着完好無損的平安,知道是狗子為了不讓他揪心,才沒有露出本貌。
他憑着記憶,避開那些血肉模糊的位置,輕輕觸碰傷口的邊緣,情不自禁地問:“會痛嗎?”
平安毫不猶豫地搖頭。
謝叙白揉一揉它的腦袋,尋思等會呂向财回消息後再找人問一問,轉身調好水溫,用柔軟的毛巾沾上溫熱水,仔細給狗子擦拭身上的污垢。
浴室水汽氤氲,暗紅色的血痂被洗掉,起漿的泛黃泥水一股股地流進下水道,看着竟有些解壓。
直至掌下露出雪白的底色,謝叙白頓住,驚訝地看向狗子:“平安,你居然是條白狗!”
狗子原本偏黃褐色,他還以為是條大黃狗。
平安看着自己濕漉漉的白毛爪子,舉起來晃一晃,眼睛睜圓,又吃驚又好奇:“嗚?”
陰魂怨魂們被動靜吸引進來,成為詭怪後它們看得見色彩,跟着一陣驚呼。
王被人類洗掉色了!人類好厲害!
空氣中充斥着快活熱鬧的氣息,一大家子徹底放松了身心。
以至于他們走出浴室,看見卷起手機殘骸不斷收縮的半截漆黑觸手時,沒有一個反應過來。
貓貓狗狗看着蠕動的觸手,先愣住,後瞪眼,再炸毛,發出尖銳的咆哮:“吼!!”
下一秒,觸手以肉眼難尋的速度飛蹿過來,纏上謝叙白的腳踝。
謝叙白一驚,反射性扒扯觸手,忽然發現這個冰冷滑膩的觸感莫名熟悉,連忙拽住已經張開血盆大口的平安。
“等一下大家别激動!這個,呃,小家夥?我好像認識它!”
話音未落,委屈的呓語從謝叙白的腦海深處響起,稚嫩清脆,最多八歲。
【疼。】
【身體,疼。】
謝叙白一頓,再次朝觸手看去。
觸手的根部是一團漆黑的影子,像個無底的黑洞,可騰空,可貼地,橫截面隻有成人拳頭那麼大,導緻更粗的部位被卡住,能伸展出來的長度有限。
它又隻剩下半截,想要纏住謝叙白的腳踝非常艱難。
就是可憐巴巴呼痛的這一會兒功夫,滑溜溜的身體往下滑了好幾厘米,差點掉在地上,連忙呼哧呼哧地又往上纏。
謝叙白見它沒有攻擊自己的傾向,伸手試圖将它抱起來。
或許是觸手受了重傷,蔫兒吧唧沒力氣,意外的輕松。
他接着檢查破碎的傷口,看起來不是一般的嚴重,邊緣還在不斷往外滲出黑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我記得你,你是呂向财的影子,這道傷口是怎麼回事?”
【壞蛋欺負我,打我,疼。】
【好疼的。】
它越說越委屈,疼得聲音帶顫。
謝叙白看着那慘烈的傷情,不疑有他:“我要怎麼幫你治療?”
【摸摸我。你的氣息很幹淨,摸了我,我會很舒服。】
謝叙白遲疑地摸了摸它。
觸手當即慢悠悠地搖來搖去,似乎真的很舒服。
而在另一邊,和觸手共感的宴朔,注意力早已不在企劃書上,視線正對着自己的大腿,表情愈發怪異,眉頭越皺越緊。
謝叙白有意找呂向财了解情況,結果一回頭,看見桌上七零八落的手機碎片,還有挂在上面像口水一樣會拉絲的透明黏液,當場沉默。
注意到這一點的半截觸手:【我通過它找到你,不小心弄壞了,我賠給你,等我一下哦。】
它折身鑽進底下的陰影中。
另一邊,宴朔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扯眉看過去。
隻見半截還在滴黑血的觸手卷起床單,“呼啦”一下往上抛,雪白厚實的床單直接飛天。
室内燈光直照而下,金燦燦的光芒瞬間綻放,将整個卧室映照得蓬荜生輝——這床單底下,竟然是用數不清的金磚整齊鋪造的床墊!
觸手用力一卷——沒卷動,幹脆随便撈起一塊金磚,又飛快地鑽回陰影裡。
卧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淺淡的呼吸一起一伏。
半分鐘後,被從頭忽略到尾的宴朔,緩緩地、慢慢地将蓋在自己腦袋上的床單扯了下來。
他擡眸,看一眼被弄得亂七八糟的黃金床。
又低頭,看一眼沾滿黑血的白床單。
啪的一聲脆響。
宴朔面無表情地捏碎了企劃書的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