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離開後,安晚荷心裡有些難受,身體放松下來,臉上就添了許多疲憊與傷感,結果沐寒去而複返,正撞上安晚荷表情不是很好的這一瞬間。
“你……”兩人同時開口,安晚荷停頓一下,沐寒搶先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是不是剛剛還是沒說真心話?
是不是還是想走?
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
賣身契都到手了,不該為此苦惱。
安晚荷卻道:“我隻是想起我們以前那些事兒了。物是人非。有些難過。”
沐寒聽了“物是人非”四字,心裡突突地跳:什麼人值當安晚荷說這個詞?說這種,聽起來是充滿了頹喪的感慨的詞?
“你是想起紅霞他們了嗎?我回來也是想問問,魏紅霞,你知道她近況如何嗎?”
沐寒也是走出幾步以後突然想起來的。
安晚荷是三年前才嫁出來的。不是六年前。
離開明玉商會的時間還是比較短的。
她可以找安晚荷問一下,問問她知不知道李大磊和魏紅霞的情況啊。
安晚荷剛剛不過是随便扯了個借口,沒想到沐寒還真的順着說下來了。
又想起沐寒剛剛說過,她頭幾年是躲得最小心的,就連自己嫁人,都是她碰巧路過時趕上自己出門,認出來了後才有意打聽到的。
——這兩個人也有意思,待彼此都沒有惡意,卻倒是都給自己找了些糊弄對方的托辭。
安晚荷原本隻是搪塞,聽了沐寒的話後,傷感又真的開始向物是人非的這個議題上偏移了。
她停頓了,神色更加低落,像是情緒湧動,一時難以訴諸于口。
沐寒本就懷着莫名的不詳預感的心,見此,慢慢向更深處沉了下去。
她安靜地等着安晚荷回答,貼窗站着的一盞燈上,燭火微微搖晃,安晚荷中途遲疑的時間很短,沐寒卻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難熬。
“我不知道,但很大可能是死了。”安晚荷擡手用力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和額頭:“你先聽我說,事有點多,小霞的事情,我至今想來,仍覺得蹊跷。”
沐寒注意到,安晚荷身體很反常地抖了一下。
“大概六七年前,有修士在商會一個鋪子裡縱火,霞那時在那個鋪子後倉庫裡搬貨擺貨,因為這事受傷了,傷得很重,瞅着是有出氣兒沒進氣了,被人扔在雜物房裡等死,他們連大通鋪都不讓她回去。”安晚荷道:“怕她死大家睡的房間裡。”
“我半夜偷偷去看過她,也是念着一場交情,死馬當活馬醫,也想着,哪怕她又被砸得筋斷骨折,又被燒傷,不能活了,也不能讓她這麼餓死,給她灌了幾口湯水。我去了三回,後來發現她狀态好像在好轉,可能是靠一股勁兒挺過來了,第三天晚上給她弄了參湯喝,她那時候已經有力氣和我笑了。”
她又補充道:“不是回光返照,我感覺不是。”
沐寒耐心聽着。
聽安晚荷意思,像是想說紅霞不該就這麼死了?
一開始安晚荷還說“很大可能”,她也不确定紅霞現在是死是是活?
所以紅霞其實是失蹤了?
她在心裡快速分析着。
安晚荷接下來說的話,也應證了這一點:“但第二天下午,我就聽人說,‘那個雜物房裡的,到今天可算是死了’。”
“但按我感覺到的情況,紅霞其實已經撐過來了。我說了我發現她有好轉的迹象,最後一天晚上還給她留了一水囊的參湯。”
安晚荷說到她聽說的那句話時,自然而然地換了個語氣神态,像是在模仿原本說話的人的樣子。
顯然,這句話給安晚荷的印象很深。
沐寒聞言,身上也隐約覺得發冷。
她可能找到安晚荷剛剛抖那一下的原因了。
生死攸關之境,人提着的那口氣,作用有多大,生死線前走過的她體悟深刻。
而魏紅霞是個意志很強的人。
如果真的在好轉,那她不可能因為心中忽然軟弱、懈了那至關重要的一口氣,然後一下子就過去了。
“我白天也有自己的一攤事情要忙,所以聽到他們這麼說的時候,霞早已經被扔出去了,我沒看見她屍骨。”
但僅僅是如此,還不值得安晚荷一句蹊跷。
安晚荷心中一直存着一個她不敢碰的疑惑。
魏紅霞和她師父安素,兩人死去的時間,隻差了兩個月多一點。
而她留給魏紅霞的那個裝參湯的水囊,是安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