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兩層衣服也都破了,但沐寒沒再管,隻把外衫補上了。
外面看上去挑不出錯便行了。
沐寒把外衫穿好,又恢複了動都不動的坐姿。
直到外邊敲四更的聲音驚動了她。
她低頭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發現并無不妥,便再次禦劍離開了客店。
但她并沒有飛出多遠。
她落在了鎮外的官道上。
“我當初就是在這條路上被神秀塔拉過去的。”她沿着官道慢慢地走着,對伯賞說道:“隻不過那時是從村子裡往鎮上來,和現在的方向是反着的。”
“嗯,你以前說過。”
“嗯。”沐寒應了一聲,又道:“那時候覺得這路好長啊。怎麼走都走不到頭。”
去的時候背上往往背了許多東西,回來的時候背簍是輕了,但也在外面跑了大半天了。
“但又必須過來。”她喃喃道:“雞蛋在村子裡很難能賣出去。鞋之類的,村子裡各家媳婦自己都能做好多,或者幹脆編草鞋,也賣不出去。而且村裡現錢少,沒人會拿銅闆買鞋。”
更何況是比一般鞋貴出一點的繡花鞋。
她繡技在鎮上隻是一般,但到底還是得加幾個錢。
“雞蛋和鞋都不重。重的是糠秕。糠秕賣不上錢,可不帶糠秕雞蛋會碎。”
“這棵樹有八十多年了。”她拍了拍路過的一棵粗壯的老樹:“說我出生那年,這些樹正栽滿一甲子。”
她走得很慢。
伯賞陪着沐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其實伯賞知道,這個時候的沐寒,并不需要有個人回應她。
隻是他現在不大想讓沐寒一個人自言自語。
如此幾個來回,等沐寒再度沉默,伯賞突然道:“你半夜出來,不是急着回去嗎?”
“現在天還沒亮。”沐寒說。
“那也可以先看看。”差不多是進了蜀薊國以後,沐寒神識便一直處于收斂的狀态。
沐寒搖頭:“明天就能見到了。”
她可能沒那麼想小寶,可能沒那麼急着回去。
沐寒想。
應該就是這樣吧。
伯賞神色上不見有什麼變化,隻是點點頭,示意他聽見了。
沐寒在官道上慢慢悠悠磨磨蹭蹭地晃蕩了許久,又在道邊的山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她到了村口,天已經蒙蒙亮了。
這地方大體上還是她熟悉的樣子,隻是村口處的一間老屋拆了蓋了新的,不知道裡面是不是還是原來的那家人;此外還多出了兩戶人家。
她側耳細聽,有幾家已經有人起身了。
他們滄州北部每年大概有一個半月的農閑時節,眼下正是這時段的開始,村裡大多人都不會起得太早。
這季節,起早了也幹不了什麼活。
勤快的巧手娘子趕這工夫織布,說不得還要倒搭燈油錢。
她循着記憶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拴在各家外面的大狗并不認得她,但隻是警惕地望着她,并不敢叫。
鄉間的畜牲有種奇詭的靈性,他們更加警醒,靈敏,偶爾還莫名酷似他們的主人。
等快到家門口,沐寒心裡微沉,加快了腳步。
房舍從外面看很幹淨。
院牆重砌了,門也換了。
看着好像一切很好,但裡面,沒人。
沐寒感覺到,裡面并沒有人聲,連呼吸聲都沒有。
門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銅鎖。
她最不想面對的事情可能發生了。
她嘴唇微微哆嗦了幾下,方把神識探進屋,一進去邊就看見屋裡灰塵堆積,一副久無人住的模樣,抛開灰塵,整個院子裡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除了大件家具什麼都沒留下。
可這鎖上又沒有鏽迹,也沒有多少塵土。
院裡也翻新過,但大緻還保留着原本的布局。
沐寒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可能是家裡境況又好起來了,也可能是這幾件青磚房換了個主人。
她退開些,眼下這情況她并非沒有假想過。
家裡沒有人,那便拿了羅盤再——
身後幾丈外的另一家的門在此時打開了,那家人出門便看見老鄰居門口站着個人,登時警覺。
她加急幾步湊過來,沐寒也在這時候轉身;她笑着問道:“你是來問畫的?這也太早了些。”
語氣熱情,藏着的是滿滿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