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早發現羅大伯娘家裡也沒人聲,進了院後,羅大伯娘道:“放心,家裡方便,你羅大伯七八年前走啰,春生和春生媳婦昨兒個去給你弟弟幫忙,帶着娃兒去的,現在還沒回來。——春生媳婦就是你寶瓶姐姐。”
她說完也歎氣了。
這什麼運道哦,将将把婚禮錯過去了。
“大伯娘,你剛剛說,小寶好了?”
沐寒準備了幾種低階的靈丹,之前還找過伯賞讓他到時候幫忙看看,沒想到最後沒用上。
“是,好了!本來也不傻。”老人已經吃過了,想再給沐寒弄些吃食,被沐寒推拒了,兩人在堂屋裡坐下,羅大伯娘道:“你當初是不是教了寶兒一堆字?”
“是。”
“你丢後幾天,秀才公發現寶兒能認字,還吓了一跳,”這爹當得,要不是是個秀才,老人都要去罵他了:“然後他就跟人說他兒子不傻。起初沒幾個人信,等後來寶兒八九歲了,大家慢慢也就琢磨出來了。但那時候,和他說話,等他回應是真的慢。”
“他沒再喝酒了?”
“沒再喝了。你走丢以後,他頭兩天在尋你,後來也沒再沾過酒,但身體還是叫酒敗了。”
“那小寶,是什麼時候好的?”
“四五年前吧。突然就好了。但那時候,他已經跟現在的先生——嗨,我這怎麼都說得亂七八糟的。”
“是讓我問的。”沐寒笑道。
兩人坐在堂屋裡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沐寒大緻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
她離家以後,頭一天須秀才沒太上心,但聽聞了他賣姑娘的事情的幾個和他同輩的、沐寒的族叔上門了,把須秀林好一番諷刺。
須秀林被罵了這一頓,顔面無光,暫且老實了幾天。
那離奇的債務也被須家宗族解決了,和沐寒想的一樣,原本就是人家特意做的套兒。
隻河壩村的事情不好打發,但那鳏夫自诩精明,不見人不給錢,除了口頭約定,須秀林就沒收着一文錢聘金,這導緻這事情須家這邊說吹就能吹。
那鳏夫也就是欺負須秀林除了酗酒成性外,又老實又好面子,所以想沾沾秀才的女兒,但這事情沒落實前就被須家宗族知道,哪怕他也有劉家宗族能靠着,也不敢叫闆。
這事兒劉家宗族也不可能幫他。
最後是須秀林拿二兩銀子封了劉鳏夫和尤媒人的口。
等這些事情解決以後,須家才發現,須沐寒找不見了。
他們之前不是沒找,附近的幾個鎮,還有山上,都使人找過,但都沒什麼收獲。
他們以為是小姑娘太鬼了,找到了别的藏身的地方。
但等十天半個月過去了,須沐寒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就明白,女娃娃可能真丢了。
家裡沒人打理,加上他剛丢過人、被宗族教訓過,一時不好再去喝酒,正如須沐寒所想,須秀林開始收拾東西照顧孩子了。
也是在這期間,須秀林發現小寶不是傻子。
之後,就是須家宗族确定,須沐寒真的丢了。
可能是因為發現兒子不傻,也或許是因生死未蔔的女兒而獲得了一點點教訓,此後再沒人看見過須秀林買酒。
但須秀林名聲還是壞了。
他想找份營生,可鄉塾和鎮上的人家知道他酗酒的前事,都不要他坐館,最後,四處碰壁的他轉頭去做來錢最慢的抄書刻章了。
他當年書法在整個蒼州都有些名氣,隻是荒廢了幾年以後,動筆顯見是退步了。
小寶性子慢,但學東西很快,更在書畫上有種天生的靈性,尤善描繪山水,等他九歲那年,筆下山水已勝出須秀林了。
這其中固然有須秀林少時家境平平,供應不起所以不擅作畫的因由,但這份天賦也是極難得了。
所以等到後來,須秀林聽到風聲,說吉山書院的一位大儒年歲大了回蒼州養老,閑時開了館,便立刻帶了須沐寶上門。
須沐寶在那位大儒門下學了兩年後,被收入門牆,如今在山水畫上已頗具名聲,隻是一直遵照大儒要求,潛心苦學,并不輕易售賣筆墨。
至于那逢事慢三分的毛病,就是在他跟着大儒學習期間突然好的。人人都說是在大儒身邊沾了靈性,把落生時差的那點靈氣補足了。
至于他的妻子,那便又是一段巧合的緣分。
他的妻子是大儒的遠房族親,家裡原本是做官的,遭難破敗了,父親死在流放路上,她孤身投奔大儒,去的路上盤纏不足,正逢須秀林要前往大儒處看須沐寶,跟她傍了同一個車隊。
須秀林恢複正常行徑後,就一直有些摳門,那天看她哀求行商許她到了地方找到親人再補足資費,不知怎的就大方了一回,墊付了路費,到了地方後沒等她還錢就走了。
等隔了兩年知道她是大儒的侄女時,她已經和須沐寶有些青梅竹馬的情态了。
确實是段奇妙的緣分。
對這未謀面的弟媳婦的出身,沐寒沒什麼多餘的想法。
她和羅大伯娘又聊到當初她被“說媒”的荒唐事,羅大伯娘正說須家現在和尤家那兩支關系很差,外面傳來人聲,老人以為是有人來串門了,等人進門才發現是兒媳婦領着孫女回來了。
楊寶瓶沒想到家裡有生人,但隻是匆匆看了沐寒一眼,就對老人道:“娘,須大叔走了,春生讓我帶嬌嬌回家來跟你說一聲。我馬上還得回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