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的後背上還有别的地方可沒有洞。
沐寒頓了頓,這才意識到,她忘記把裡面的衣服也補上了。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說了實話:“是我自己刺的。口子很淺,沒流多少血。”
這大概是最不容易激起人擔憂的回應了。
其他人也都注意聽着這姐弟兩個對話,聞說沐寒往自己胸口上刺,都各自有些異樣。
須沐寶覺得姐姐要不是在騙自己,那就是瘋了。
“我是你和繡竹成親那天到這附近的。”沐寒隻能繼續解釋:“那時沒立即過來是因為……大哥下葬時缺了頭骨,你知道的,道家總自诩有些通靈神異的手段。
“我就想找一找。想着心誠則靈,就放了心頭的血。用血是一時沖動,當時在外面,就浦水河那裡,也就隔着衣服刺了。”
張繡竹在一旁,聽着沐寒說“自诩”,心裡隐約覺得,姑姐似乎沒那麼敬重自己所皈依的道門。
“……那靈了嗎?”須沐寶自己并不信這些,聽沐寒這麼說,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舌頭,須齊倒探着腦袋高聲問了一句。
“沒。”
其實,可能沒用血的時候就靈了。
隻是這結果過多久沐寒都難以接受。
“那姐你身上現在還帶着傷?”須沐寶接受了她的解釋以後,心裡一合計時間,驚道。
“說了很淺,已經快脫痂了。你看我近日行動,可有不妥?”
确實沒有。
沐寒往她自己的住處走,幾個族人各自去休息了,雇工也有自己的事兒,須沐寶沒有離開的意思,于是路上就剩下這一家三人。
須沐寶看了張繡竹好幾次,欲言又止;張繡竹被他鬧得一頭霧水,正奇怪間,就聽須沐寶極快地問沐寒道:“姐,我和大哥比,是不是差很遠?”
沐寒冷不丁被問了這樣一個堪稱沒有來由的問題,腦子都要轉不過彎了:“你和大哥比?你們兩個都沒見過?”
小寶是怎麼想到的?
張繡竹也愣了。
這大概也是須沐寶最讓她莫名的一回。
不過她一轉眼就想明白了丈夫是基于什麼心理,問的這句話。
“就是想問問。”須沐寶語調還是慢吞吞的,很輕緩的。
沐寒卻從中品出一些緊張。
“不會。”沐寒莫名覺得這個問題不能亂答,她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在我認識的人中,不談長相,不會有人比你們更像親兄弟兩個了。”
長相是真的不怎麼像。
須沐寶相貌不差,但也隻是五官周正皮膚白淨,說不上多出彩。
從這點上講秀才夫妻倆還真挺虧待小兒子。
畢竟早産也影響不了臉上的底子。
但從天賦才智上看,須沐寶要沒撞上早産難産,還真不一定比大哥須沐宗差,隻是兩個人的天分在的地方興許不大一樣。
可能須沐宗更适合走為官從政的路子。小寶許是後天環境遭遇使然,也可能是天生如此,性格和沐寒有些像,不大擅長與人交往。
須沐寶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直到沐寒進了房間,他和妻子跟進去幾步後,才再開口:
“你是一定會走嗎?”
“我是必須走。”
“那姐你什麼時候會走?”
“暫時不急,等斷七以後吧。”
沐寒了解須沐寶現在的想法。
一方面,他确實不想她繼續孤身在外。
另一方面,須秀林雖近年病重,須沐寶也早在外面孤身求學多年,須秀林的病故看似對兒子的生活不會有太多影響。
但心裡有個依靠和連心理上的依靠都沒有了,是不一樣的。
須沐寶現在正處于這樣一個茫然的狀态。
沐寒卻覺得,他若要找這樣的依靠,張繡竹就很合适。
這才是能和須沐寶在一起一輩子的人。
須沐寶對她的感情和信任都毋庸置疑,但以沐寒看來,這對夫妻之間,僅僅是愛與信任,還不夠。
還差一點互相之間的依賴。
這兩個人因着各自的經曆、遭遇,都是獨立慣了的,哪怕是成婚了,也不會想到依賴對方。
張繡竹可能是已經忽略這個需要了。
而須沐寶現在是做不到這個的。
她不可能久留的。
以後再回來,如小寶家裡沒發生什麼意外,她或許也不會露面了。
小寶的先生過後不久也會回莆關山。
這對夫妻沒有可以依靠的直系長輩了。
沐寒心裡正想着這些事,須沐寶還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又道:“你回來的那天夜裡,爹好像夢見你了。”
這是沐寒這次回家以後,須沐寶頭一次這麼直白地把姐姐和父親放在一件事、一句話裡。
“四更一點前後,他把我認成大哥,讓我給你開門。”須沐寶眼眶又紅了一些:“那是我最害怕的時候。他又好像看到我大哥,又好像看到了你。他說你穿着走丢時候穿的那身衣服,查叔還說他可能不行了……
“姐,我那時,以為,爹是……要不成了。而爹能看見你們兩個,是因為你和大哥一樣,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