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齊剛想說姑媽家院子裡沒磨盤,就發現院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個石磨。
看那大小就不是人推的。
小香香坐在磨盤上新奇地摸摸這摸摸那。
人顯得更加嬌小了。
哪怕換驢……驢拉得動嗎?
須齊心裡打鼓。但一上手,發現勉勉強強還真能帶得動。
但他的亢奮沒能持續多久。
第二天他再到須家,面對的就是二三石的麥粉了。
他昨天明明就磨出了半鬥都不到。
他還想着自己已經摸到了竅門,想試試看今天能不能一上午就磨出來一鬥。
然後堂姑姑就微笑着告訴他,今天請他幫忙篩一下面粉。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就是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自己猜的别那麼準。
地上香香已經拿個湯勺大的奇怪模具篩起來了。
嬌嬌也在……玩麥粉。雖然大概本意是想篩。
須齊隻能認命了。
須齊心性品格不錯,但打交道久了,沐寒也發現他脾氣确實還得磨一磨。
磨完了——是篩完了——沐寒讓須齊背了兩鬥回去。須齊本來推辭,但沐寒說這是提前給的壓歲錢,把須齊鬧了個大紅臉。
她本意是不想須齊幹白工讓人說閑話。
雖然敢說閑話的人,現在村裡估計也沒有了。
那些門上被畫了報應符的人,這些日子規行矩步起來,心裡除了害怕、後悔也不敢想其他,嘴裡的毛病竟真慢慢好了,可他們一有不妥的言行,嘴裡便立刻又腫痛起來,仿佛随時都會再生瘡流膿。
漸漸他們心裡都信了,這是自己造孽的報應。
經此一事,村裡一發平靜起來。
大概是看沐寒和春生的兩個孩子玩得不錯,羅大伯娘勸沐寒嫁人的心思又有些活泛了。
她沒像須沐寶一樣受挫那麼多次,所以心中的想法一直沒大動搖過。
于她看來,須沐寶不說這件事,要不是父親剛過世,不适宜提,要不是他這樣做有趕姐姐走的嫌疑,不敢提。
而非意識到事不可為,放棄了。
不過她在沐寒這裡也是屢屢碰壁,後來看沐寒态度實在堅決,隻能暫且擱置。
但沐寒有預感,倘若大伯娘知道她什麼時候走,那她走前肯定還會背被勸幾回。
沐寒有時候真的想把實話說了算了,但想到蓬煌中心近年的不太平,又覺得說還不如不說。
這般等着等着,日子就被混到了須秀林斷七。
燒斷七那天,沐寒立在墳前,看着火焰翻卷,微黑的煙氣搖搖晃晃地上升,眼前心頭俱是空茫。
以凡人之眼來看,過了斷七,人就是真的走了。
良久,她才歎出一口氣。
等到夜裡,她回了神秀塔,一通翻找,翻出十來張紙;她又看了看這些胡亂畫了線條的紙一眼,随後,将它們揉成一團,點火燒着了。
她曾很多次地計算過回家的時間。
在明玉商會裡,在乙陸靈莊裡,在藏鋒劍派,她都不止一次地計劃、計算過回家的時間。
一個人悶頭修煉,在學習那些旁人很難觸及到的知識上,保持着始終如一的刻苦與高效,哪怕這是天大的幸運,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機遇,多年下來,她也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瞬間覺得這一路太累了,想停下來緩一緩。
但沐寒心中又有一種找不到來源的危機感,她覺得自己不能停,稍微一停,以後隻會留下無盡的後悔。
那這時候,就得找些實際存在的東西來刺激自己,不讓自己停下來。
她算大哥死亡的時間,想看看來不來得及尋回丢失的遺骨;她算小寶的年紀,想看看能不能趕上弟弟成家;也算過……須秀林的年紀。
看她能不能趕在須秀林死前回到家裡。
她曾在靈莊裡許願,期望能在十年内築基成功。
這樣她不過離家十二年。
可她最終,卻沒能在十二年以内回到家鄉。
紙被築基修士釋放出的真火燒得灰都不剩時,她終于把壓在心裡一個多月的話說出來了:“蒼歌,你看見了嗎,我這回回來,什麼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