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外,孟二妮她大伯孟豬娃正黑着臉訓自己的老娘:“媽,茅勺都跟你分了家了,人家想吃啥吃啥,你厥人家幹啥?你鎮大年紀了,就不能少管點閑事?”
孟老娘一擰脖子,一身又髒又破的棉衣亂抖,她跳着腳跟大兒子吵:“我咋不能管?茅勺是我的孩兒,那個*媳婦沒本事給茅勺生孩兒,還光想吃好的喝好的,我就是想厥她,厥死她我給茅勺再娶個黃花大閨女。”
孟豬娃他媳婦葛秋雲拽過站在孟老娘身邊的小女兒,沖孟老娘嚷:“你是老的,好厥人我管不着,不過以後你再厥人時候别拉着俺金花,我可不想叫俺妮兒長大跟你樣嘴鎮腌臜。”
“啧,咋說話咧?”孟豬娃端起丈夫的做派訓斥葛秋雲,不過話頭卻軟綿綿的。
“咋,我說錯了?”葛秋雲一下提高了聲音,對着孟豬娃發難,“你想叫咱妮兒長大學成您媽這樣,不厥人不會說話,誰看見誰惡心?”
說完,葛秋雲拉着孟金華進了院子,大門摔得山響。
孟豬娃沒了脾氣,讪讪地看兄弟孟茅勺。
孟茅勺一聲不吭,哭喪着臉,耷拉着頭往家走。
雖然分了家,可莊子不好劃,他和妻子孩子還跟家人住一個院裡。
祁年年拉着劉保國跳下井台往家走,氣得不行:“孟茅勺不算個男人,沒蛋子兒。”
劉保國點頭:“嗯,他就是個打鍋貨,孟二妮生到他家真倒黴。”
“哎,俺哥跟您伯下工了。”祁年年擡頭看見祁春來背着鋤,跟劉老三已經快走到王家家廟那兒了,他撒腿跑起來,劉保國緊跟着。
祁春來跟劉老三先到家門口,站在那裡等着兩個小孩。
祁年年快到跟前,祁春來把鋤從肩上放下,笑着說:“跑恁快,跘着咋弄孩兒?”
祁年年跳起來抱住祁春來的脖子,猴在他背上:“哥,孟二妮她奶奶又擱那兒厥她媽咧,孟茅勺個沒蛋子兒的貨,媳婦叫厥成那,一氣兒也不敢吭。”
劉老三樂呵呵笑:“茅勺确實有點窩囊,不過咧,那頭是他媽,他也是沒法。”
祁年年說:“咱隊那幾個厲害媳婦欺負二妮她媽的時候,他也沒吭過一聲啊,他就是個沒蛋子兒的慫貨。”
祁春來背着祁年年往家走:“女的吵架,男的沒法去摻和。”
祁年年說:“那就立那兒看着自己家的人被欺負?”
祁春來笑:“要是你,你咋弄?”
祁年年往上猛一蹿:“誰敢欺負咱家的人我就骟誰,管球他是男的還是女的,欺負俺媳婦也一樣。”
祁春來大笑:“那要是将來咱媽不待見您媳婦,你咋弄?”
祁年年說:“咱媽不待見也不會亂厥人,咱媽要真不待見,我就領着俺媳婦去地裡搭個棚自個兒過。
媳婦娶來了就是自己家的人,人家還替你生孩兒咧,你要是還看着人家挨欺負,那就是沒蛋子兒。”
祁春來拍拍他的屁股:“自個兒出去過,不怕别人說你不孝順,不管咱伯咱媽了?”
祁年年說:“我沒不管啊,我做了好飯,有了好東西,都先緊着咱伯咱媽,我隻是不叫俺媳婦跟咱媽住一堆,不叫她倆吵架。”
兩個人說着話已經進了院子,田素秋在屋裡喊:“誰回來了?給羊添點草跟水,我清早一忙忘了。”
“我整。”祁年年說着就往下跳。
“你去屋吧,我喂羊。”雨順和風調正好也到家,雨順托着祁年年的屁股,沒讓他跳下來。
春來把鋤放在大門後,笑着說:“您順姐最勤了。”
祁年年到了屋門口才被放下來,他喊了一聲“媽”,不等田素秋答應,就撲到床上逗祁好運。
祁好運正好醒着,在被窩裡吐泡泡,祁年年捏她的小臉蛋數落:“孩兒,你夜兒黑咋恁氣人咧,叫咱媽半夜都不能睡。”
小丫丫不理人,自顧自吐泡泡。
風調進來,從後面抱起祁年年,把他放在竈台的拍子上:“快吃飯,别戳孩兒的臉。”
祁年年也不掙紮,随遇而安地看着正在掀鍋的田素秋,等她盛飯。
風調自己倒是又回到床邊,把祁好運抱起來,在她的小臉蛋上親了兩下,才心滿意足地過來吃飯。
蜀黍@紅薯稀飯,蜀黍面馍,炒白蘿蔔絲,冬天雷打不動的早飯配置,菜的原材料會在白蘿蔔、白菜、腌蘿蔔和黃白菜@之間變動,烹饪方式永遠隻有炒和涼拌。
炒白蘿蔔是祁年年最不待見的菜之一,僅次于涼拌蘿蔔絲,算上其他季節的話,還有涼拌西瓜皮跟香椿。
全家人都知道他這毛病,就把菜裡的蒜瓣全都挑出來給他。
蒜瓣會先用油炒一下,雖然面乎乎的口感不怎麼樣,勝在夠香。
田素秋把一個小小的蒜瓣放在祁年年碗邊,歎氣道:“你說你,一生出來就擱咱這麼個窮家,咋會養出鎮多金貴毛病咧?”
祁年年夾起那個焦黃的小蒜瓣來回打量:“我也不知,反正我就是不好吃蘿蔔。”
他其實也不好吃蒜瓣,面不說,還不入味,一點不好吃,可全家人都覺得他喜歡,他不好意思說。
飯時這次放學時間比較短,祁年年高速吃完飯,背起書包和小黑闆就又去學了。
他不用等兩個姐姐,風調要織一會兒布再走,雨順得紡一會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