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沒注意的功夫,聽見顧世真問了句什麼,李恪嚴方才放松的笑了,道:“淨甯不會在意,顧院長多心了。”
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了一道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包括溫渝。距離她上一次見到林淨甯已經過去大半個月,那還是在燈光昏黃的夜裡。他氣質冷淡,有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做派卻是不修邊幅的樣子。後來她再想起這一次突如其來的相遇,溫渝還是會感謝上蒼。
他就這麼走了進來,與衆人寒暄。
顧世真笑道:“淨甯啊,你再不來,李教授可要不給我面子了。”
林淨甯就站在那兒,淡淡的彎了彎唇,問候了幾句,才鄭重看向李恪嚴,關系親近的人總是舉足輕重放在最後:“讓老師久等了。”
“虧你還記我今天回來。”
林淨甯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淺淺笑了一下,道:“這種事怎麼能忘?您來宜城我自當奉陪到底。”說罷看向一旁呆若木雞的駱佳薇,淡聲叫了一聲,“師母。”轉而又将目光移開。
他随意往沙發那一坐,把玩着手裡的煙。
顧世真笑着問了兩句别的話,才将剛才的話題岔開,他似乎也毫不在意,笑了一下,擡眼,目光從溫渝那邊不着痕迹的掠過去。
隻是那一聲“師母”,驚得溫渝燙到了手。
滾燙的茶水撒到襯衫袖子上,她忍着痛輕輕縮了回去,趁着衆人還沒有注意到她,又恰好是站在門口的位置,很快就退了出去。外面天高地闊,好似才松了一口氣。
溫渝走出辦公樓,好像卸下一個重擔。
難怪院裡領導對駱佳薇關照有加,現在想起大都是看在李恪嚴的面子上。看來這件事在文學院并不是一個秘密,隻是鮮少有人提起,大家都心照不宣。林淨甯是個不講究排面的人,也不在乎拂了誰面子,笑意中有幾分譏笑,攪亂了一渾水,坦然的坐在那看戲。
那天的後來,溫渝多半待在辦公室值班。
她看着窗外的陽光,想起與林淨甯的短短一面。他看起來三十來歲,作風卻像個混迹生意場幾十年的資本家,談笑風生遊刃有餘,不像那夜見到的樣子,放松又不經心。
溫渝有那麼一刻想知道他是什麼人物。
會場的文學彙演一直到傍晚才緩緩結束,她沒什麼興趣去看,隻是在結束後有些事情要處理好,居然也和文學院的一些學生忙了很久,再一看外面,天已經黑透,深夜降臨。
她一個人走在校園路上,往辦公室去。
李湘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公寓,也是在這個時候接到駱佳薇的電話,要她幫忙拿一些第二天的上課資料去學校門口,溫渝找了半天。
那會兒已經是深夜十點。
辦公室的櫃子裡全是文件夾,都是打亂排列,不太好找。偌大一棟教學樓,隻有她這一間亮着,外邊的走廊靜悄悄的,偶爾會有風聲吹打着玻璃窗,溫渝隻覺得背後發涼。
她給李湘打電話,企圖緩解這種恐懼。
“我還以為你回公寓了。”李湘道,“這會兒去辦公室幹嗎?”
“幫駱佳薇找資料。”
李湘皺眉:“大晚上的她要幹嗎?!”
“你幹嗎呢?”
李湘說:“一邊看《大漢天子》一邊吃零食咯,哪像你就是一個苦力車夫,人家指哪兒你跑哪兒,我告訴你溫渝,你今天不學會拒絕,後面有你好受的。我現在倒覺得駱佳薇挺厲害的,為人處事很精明。”
溫渝撥弄着那一排文件夾,苦笑。
“今天來文學院的那個作家李恪嚴見到了吧,他和駱佳薇什麼關系你知道嗎?”李湘八卦的心又起來了,似乎這些話不說出來憋着難受,“他大駱佳薇二十歲啊。”
溫渝很淡定:“我知道。”
“你知道?”
“法律認可的正當關系。”溫渝說。
李湘大吃一驚,對于溫渝不鹹不淡的态度有些失望,還想着給她一個爆炸新聞來着:“你怎麼知道的?”
溫渝找的腰難受,一低頭,看見那沓資料。
她一股腦抱進懷裡,也不管形象怎麼樣,直接就往出走,手機裡李湘還在追問,僻靜的教學樓裡隻有她這發出的聲音,聲控燈亮了又滅了,溫渝一身冷汗。
從這到校門口,她走了二十分鐘。
餘光裡有看見顧世真的車子開了出去,車窗開着,能看到臉上的笑意。也是在一個月後的宜城幾個大學的聯賽運動會上,溫渝才知道,那天的會客室不是一般身份能進去的。一頓飯的功夫,李恪嚴贈了一萬本藏書,林淨甯捐了宜城大學半棟樓。
學校門口沒有人在,駱佳薇已經走了。
這一兩個月來,溫渝似乎都是這種狀态,往往忙到連晚飯都吃不上,總是匆匆忙忙,這種形象被李碧琦看到,準是會批評一頓,嚴重的話還會帶她回揚州。
校門口的車輛在深夜變少,隻有路燈寂寞的照着。
溫渝有些疲憊,随意坐在門口一個石頭樁子上,懷裡還抱着那一沓資料,傻傻不肯放到地上,沒人知道她現在連彎腰都累。
那輛黑色輝騰緩緩從學校開了出來。
溫渝一個低頭,愣神,車子停在她身邊。
她擡眼一瞧,車窗半搖,林淨甯看了過來。他的眸子有些淡然,又深不可測,眼裡含笑看着她,話音卻很輕,隻是說了句:“是你啊。”
溫渝當即愣在當場。
林淨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從她袖子上短暫劃過,她似乎有些拘謹,茶漬在袖口留下痕迹,哪怕挽了起來,還是透過白色的襯衫隐隐看得清,此刻因為他的視線,溫渝羞愧地側了一下胳膊,擋住了那片污漬。
隻聽他道:“你們顧院長那,我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