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晚間,總有股茉莉花香飄散在空氣中。
雁城南部正在進行地産招商活動,會所門口挂着“全民健身與奧運同行”為主題的橫幅标語。
謝西池此刻正站在幾位開發商之間,相談甚歡。
先前的懶散勁被收得渣都不剩,西裝筆挺,硬是從淩厲的線條中拼湊出幾分溫文爾雅。高挺鼻梁上架着副金絲眼鏡,便有了青年才俊的優雅樣。
聊着城市邊緣未來規劃也輕車熟路。
聽了他的計劃,當下就有人提出異議,“小謝總你都拿了一塊地了,還要拿來做運動場地那也太浪費了,還不如留給我們做模塊化商業旅遊,可複制的成功案例多得是,到時候……”
這人還沉浸在宏圖野望,沒聽到謝西池對着費局說了什麼。
說得老祖宗眉目難得舒展,臉上挂着欣慰的笑意,“和政府合作?你這個想法倒是很好,發展體育事業那就和别人不一樣了嘛。”
聽着老一輩正統的官腔,謝西池坐得端正。
“正好上頭說要深入實施全民健身場地設施提升行動,什麼國球進公園,全國闆場計劃,你那個極限運動館照着搞一下就挺好。地方這麼大,完全可以按着國際奧運的标準走,這就叫未來産業高質量發展……”
費局大約是剛參加完黨的會議,那套中心思想滾瓜爛熟地銘刻在心,車轱辘話來來回回說了二十來分鐘,終于意猶未盡地結束。
謝西池平心靜氣得聽完,“您願意支持那太榮幸了,當然安全問題肯定放在首位。”
費局又是滿意地一笑,“那整挺好,我回頭就讓……”
邊上的秘書趕緊幹咳一聲,把資料文件塞進老祖宗手裡,打斷了他胡來的準許。
文件上,危險投資人那塊标了紅線。
這年頭投資圈敏感得很,推到台面上的那位都需要立個正面人設,履曆幹淨不能有負面新聞。
而謝西池這個名字放到如今算不得什麼金字招牌,已經上了黑名單。
謝西池踱步出來,并不意外婉拒的結果,這事吧,換個明面上的經營者這事大概率就能成。
在門口等待的是千鳥副館長,被甩手掌櫃甩手的運營專員,業務能力十分出衆,畢竟跟了謝西池母親——洛女士,在商戰裡滾打摸爬了十幾年。
如今被分配到千鳥,在他看來是下鄉扶貧,謝西池擅自認定是強強聯合。
副館長看着來人一絲不苟的西裝,蹙了下眉,然後強行收回目光。
謝西池知道他在别扭什麼,伸手将眼鏡勾了下來,随手挂在副館長領口,抓亂了頭發,接下來将西裝外套一扒,開始解襯衫扣子。
“場地沒批下來,現在隻能指望我們的洛女士。”
看着他被恣意妄為的夜風吹起的襯衫與發尾,此款淩亂的造型就順眼許多,副館長微微欠身,為他拉開了車門。
“你母親洛女士希望你能穩重一點,别搞這些危險又花裡胡哨的東西。”
“什麼叫花裡胡哨?”
謝西池剛在後座坐定,就看見副館長腳步一頓,折返站定。
他清了下嗓子,“哪有人像你這樣叛逆二十幾年的,好好的金融不選非要進音樂學院,都多大了還玩離家出走那套。現在好了,音樂也不做了,想上天啊你!趕緊給我安定下來,拿個結婚證再來和我說開新場地的事。”
該加重語氣的地方一點沒和他客氣,洛女士拿腔拿調訓人的場面給學了個十成十。
可能是受到了指示,副館長還特意提了洛女士的最佳擇偶人選:“不如考慮下你那青梅竹馬。”
“都什麼年代了,還玩包辦婚姻賣兒子那套呢。洛女士要是這麼喜歡結婚,她可以自己去再婚,我沒有意見。”
謝西池的聲音涼涼的,會涼的顯然是話多且句句在雷區蹦跶的那位。
“我隻是複述洛女士的原話。”在他黑沉沉的注視下,副館長求生欲湧了出來。
但湧得不太多,他坐上駕駛座就對着後視鏡補了一刀,“您母親還說,沒有結婚證,法人的事就别想了,投資也要給你算最高的利息。”
“……逮着親兒子放高利貸是吧。真是清麗脫俗的催婚方式。”
“你母親也是擔心你,怕沒人管着你,玩極限運動把自己玩廢了。”
“在她看來人隻要脫離地面,什麼都有危險。”
“所以你的高空跳傘證就被扣了。”
“……”
這一刀再次命中要害。
接下來的空氣該被凍凝固了,副館長很有眼力見地專心代駕。其實還想吐槽一兩句,在城市街區開這種張牙舞爪的超跑,發動機聲音響得簡直擾民。
而眼下情況什麼都可以忍。
他充耳不聞,目不斜視,堅決不給謝西池開口創人的機會。
奪人眼球的邁凱輪P1順着濱江大道風馳電掣地前行着。
謝西池淺色的瞳孔映着都市繁花的五光十色。
這時手機震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熱鬧的俱樂部群聊中有人@了他。
未讀消息早過了999+上限。
對全是壯漢的激情之夜沒什麼興趣,他随便掃了幾眼,上下滑動手機,發現八字帶劫那位倒黴蛋還在聊天框裡不死心地蹦跶。
這會兒倒是沒賣慘曬病曆單了,開始勸他積善成德。
是想勸他做個好人?
那可真是勸錯人了。
這年頭良心貶值得可比RMB還快。
謝西池面無表情地暗滅屏幕,對着副館長說,“麻煩開回運動館,我還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