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漆神色有一瞬間不自然。
其實剛才厭那副認真的模樣,讓他産生一種錯覺,厭就算是跟他求婚,好像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呸,什麼求婚,他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
戚明漆比劃:那是什麼?
他在小說中隻看見過幾次,知道是密教的秘術,但作者并沒有具體描寫其過程及作用。
厭道:“就是一個……小小的儀式。”
戚明漆感覺他的神色有點怪,但沒細想,又比劃:有什麼作用?
厭的神色變得更加古怪了些,好一會兒才說:“也沒什麼用,就是有時候……嗯,有時候可以讓我……對,保持理智。”
真的?戚明漆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他。
這次不能怪他不相信厭,而是厭還第一次這麼磕磕巴巴的,跟他講話。
沒有鬼才怪了!
戚明漆比劃着:對我有什麼影響?
厭想了想:“沒什麼影響,應該。”
見戚明漆眼中懷疑不散,他連忙補了一句:“真的,不騙你。”
戚明漆糾結了好一會兒,然後點頭。
他沒辦法送華也萱離開北朝宮廷,但厭可以。現在厭想讨要代價,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對他沒什麼影響,還可以幫到厭……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戚明漆比劃:多久進行呢?
“明天。”厭似乎有些高興,又有些迫不及待,“明天就可以。”
·
當晚,戚明漆沒回冬信館,他留在崇雲宮,等厭明日帶他去密教宮中完成儀式。
厭去了密教那邊一趟,戚明漆跟華也萱吃了晚飯。厭回來的時候,華也萱已經回自己住的房間去了,他讓戚明漆陪着自己繼續吃。
戚明漆已經飽了,就趴在桌子另一端,拿着那本教手語的書看。
說是吃飯,其實厭也沒有動幾筷子,喝酒倒是比較多,有時候會盯着戚明漆出神,有時候會向窗外看很久。
等到桌上的菜差不多完全冷了,他叫來外面的黎裡收拾桌子,手中依然抓着酒杯。
黎裡出去時,戚明漆擡起頭,朝厭看了一眼,将面前的書朝他推了推。
這本書前半部分被厭寫了注解和翻譯,戚明漆因此學到了不少手語,但後半部分的内容他依然看不懂,他還想學更多的手語。
厭明白他的意思,端着酒杯靠過來,一隻手搭在戚明漆肩上,半邊身體幾乎都壓在他身上,然後去摸不遠處的毛筆。
戚明漆幾乎可以聞到厭呼吸間的酒氣,他斜着翻了個白眼,沒把人推開。厭有時候就跟一條蛇一樣,拿棍子揍他一下,他可能就會順着棍子往上爬了,這時候要是将他推開,說不定等會兒又要纏上來。
厭拿了毛筆,就着這個姿勢,開始在書上寫新的注解。
過了一會兒,戚明漆就有點坐不住了。
厭的胸膛幾乎貼在他背後,厭身上的體溫是真的高,這麼一會兒,戚明漆就感覺到後背被蒸騰得冒出汗來。
他有點不舒服,開始小幅度地亂動,厭似乎沒怎麼察覺,下筆寫字依然很穩、很有力。
到寫完那一句後,厭忽然開口道:“小七,其實就算那天沒有你添亂,我也不可能擺脫密教的。”
戚明漆停下亂動,有些驚訝地側過頭。
“我生來就是九黎之子啊。”厭拿着毛筆,趁着戚明漆仔細聽他說話時,在他手背上開始畫畫,“你知道麼?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說出過預言了,包括這一次,其實也不是我預言到的,而是華也萱跟我交換的情報。”
沒等戚明漆作何反應,厭知道他的疑問,繼續道:“預言……是要以活人長期‘血飼’,或者用大量活人‘觀血禮’,才可以實現的。”
活人……戚明漆心頭泛寒,又想起自己被杖刑的那次,口鼻間似乎還有濃郁的血味兒萦繞不散。
“因為皇帝不允許,我一直都是用的牲畜‘血飼’,偶爾以犯人進行‘觀血禮’,那樣效果就差很多了,我隻能勉強預見重大的戰禍。”厭又說,“要想說出更精準的預言,不但要活人,還要正值青壯年的人……”
“從很早之前開始,我就沒辦法預言戰禍了……都是養着探子,在邊境廣泛活動,給我傳遞消息。”厭晃了晃戚明漆,壓低聲音,“我在梁王府上也安插了人,所以我告訴你,我知道南質子給我的那隻耳環,是梁王郡主的。”
戚明漆用手比劃:那你不是很辛苦?
“辛苦……?”厭淡淡一笑,“你說的是在每次預言後,我就要帶兵親征的事麼?”
戚明漆點頭。
“那也是密教讨好帝王的手段……”厭說,“我十二歲的時候,就進了軍營,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十三歲的時候,就帶着兵馬外出打仗了。如果不這麼做,我這個假皇子,又說不出真預言,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還有什麼被他留着的理由呢?”
戚明漆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
在這本書中,厭就是一個神經病的角色,他癫狂暴戾、喜怒無常,行事無端、說話無拘無束,偶爾還會在血飼下失去理智,變成一個隻會渴求鮮血的瘋子……所有人都害怕他,當他是怪物。
所有人也都覺得,無需在意怪物的想法,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就要離他遠遠的,因為怪物和瘋子,一定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隻要避開就可以免受傷害。
從來不會有人在意怪物的想法……連我也是如此。戚明漆想。
他和那些人一樣,都在下意識避開去觸碰厭的内心。
看見他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全部一概而論,歸結為他是瘋子,好像就能自然而然解釋一切了,這樣就不用去深思,不用深究,不用擔心……會不會傷到他。
“長老們想要的是一個……從小就以活人血肉喂養的九黎之子,這樣,就可以讓他說出預言。”厭沒發現戚明漆在走神,繼續說着,“而我,依然要為他帶兵出征。”
他在戚明漆手背上畫了個貓貓頭,還在糾結,該添一筆什麼表情。
這時候,戚明漆忽然将手一抽,猛地回過頭,神色有些悶悶不樂,瞪了厭一眼。
他眼睛裡含着點粼粼的水光,不怎麼明顯,在屋内昏黃的燈下一照,看起來好像隻是眼睛更亮了一些,厭卻以為他發現自己在他手上畫畫,又生氣了。
厭剛準備熟練地哄人,戚明漆卻跟他比劃: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