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其實沒太看懂戚明漆比劃的意思:挂……什麼?
戚明漆露出幾分嫌棄,蹲下來搶過石筆,在地上寫:星星。就是你做透鏡的那些琉璃,你應該還有很多吧,我們可以打磨出來,挂在房梁上,看起來就跟星星一樣了。
見厭不答話,戚明漆又寫:九黎那個地理位置,應該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是的。厭雖然對九黎沒什麼記憶,但他知道戚明漆說的是對的。北邊由于地勢和氣候,星空始終沒那麼明朗,不,或者應該說,他後來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不如九黎的天空廣袤開闊,看不見那麼美的星空。
戚明漆有點擔心厭會不同意,可能不想幹麻煩的事情,又或者舍不得那些珍稀美麗的寶石。誰知厭看完他寫的内容,沒做任何表态,直接站起身,吩咐黎雲拿來材料。
戚明漆将一盞琉璃玉盤敲碎,挑選合适的碎片用磨石擦得光亮,再以尖銳利器開孔,最後用從上好錦緞裡抽出的金線系好。
厭抱着他跳上房梁,兩人并肩坐着,戚明漆拿出自己早先沒事時做的簡易測量工具——垂繩,定好某個坐标為赤道,開始布置縮略版的星圖。
戚明漆給厭指點系挂的位置,一邊告訴他分别代表着什麼星星,這是北極星,附近是圍繞着北極星的北鬥七星……臨到要挂搖光星時,趁着戚明漆沒留意,厭悄悄将它藏進袖子裡,讓北鬥七星少了一顆。
密宮中光線昏黃溫暖,缤紛璀璨的琉璃被這麼一照,柔柔地映出美麗的光彩,站在地上擡頭一看,當真有點“滿天繁星”的錯覺。隻是這麼小小地一改造,冷清頹敗的宮殿立即變得生動多姿起來。
月言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注視着他倆忙活。當看見那些“星星”閃爍時,她笨拙地拍着手,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地笑起來。
看着她笑得這麼開心,厭忍不住鼻尖發酸。他轉過頭,極力克制着洶湧的情緒,隻是在戚明漆頭上摸了摸,跟他比劃:她很喜歡。
戚明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擡起頭,在月言公主眼前比劃:我一定會給你造出滿天星空!
厭抓着他的手,示意到外面去。
他們來到密宮的房頂,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坐下。今夜沒有下雪,天氣晴朗,隻是很冷,是那種北方冬天夜裡獨有的寒冷,依稀可以看見遼遠天穹中繁星點點。
戚明漆忍不住貼近厭,他身上溫度很高,像一個天然的暖爐,隻要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暖意。
厭早察覺了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翹了翹嘴角,故意問:你冷麼?
戚明漆立即搖頭,搖完頭後,他又有些遲疑地點頭。
他一邊唾棄自己沒骨氣,這麼點冷就受不了,一邊又想,嗚嗚嗚去他媽的要面子,真的好冷好冷,做人可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厭張開手,歪頭盯着戚明漆,示意他過來。
戚明漆又開始糾結了。
跟一個男人摟摟抱抱算個什麼事兒!雖然他們好像親都親過一、二、三次了……但還是很不正常啊!再這麼下去,他都快要懷疑自己性取向是不是出問題了。
并且,還有一件很要命的事。
戚明漆剛穿進書裡來,害怕厭怕得要死,還很讨厭他身上散不開的血腥氣。後來相處多了,他發現自己也沒那麼反感厭的氣息,尤其是在儀式和那個古怪的夢境之後,他能感覺到自己對厭的心态似乎有些變化,但又說不清,到底是哪裡改變了。
戚明漆糾結了一會兒,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蹭到厭懷裡去了。
厭将他抱在身前,長袖垂落下來,幾乎将他整個人都給籠住,像個密不透風的堡壘。
身體漸漸地溫暖起來,沒過一會兒,戚明漆就有些受不了兩個“啞巴”的沉默,從懷裡掏出兩枚透鏡,準備教厭用透鏡遠觀星空。
先前他讓厭玩過用冰塊磨成的透鏡,隻不過化得太快,又是白天,厭還沒有用透鏡觀察過夜空。這會兒被戚明漆催促着一看,忍不住發出驚歎。
他放下透鏡,思忖着比劃:沒看出來,你還會這麼多東西。
戚明漆心裡暗暗得意,想我會的可不止這些,這麼簡單基礎的東西,不過是測繪入門工具而已。
他還借用能找到的工具,自己做了圭表、指南針、漏刻等等,沒事兒的時候,就将北朝皇宮繪制出一幅地圖,屬于是将小說照進現實,怎麼不算一種同人産出呢……
厭又問:看你對觀星也了解不少,是在天極辰星教學的麼?
戚明漆沒法跟他解釋自己來自哪裡,真要解釋了,估計會被當做比厭更可怕的怪物。于是他含糊點了點頭,默認了厭的誤解。
天極辰星教……為什麼要教小七這些呢。
厭将下巴放在戚明漆頭頂,指尖把玩着透鏡,陷入沉思。
如果小七當真是死去的戚國公之子,隐瞞身份活了下來,成為南質子的“替死鬼”,這其中必然有天極辰星教的手筆。他們應該比密教更清楚,“替死鬼”活不過十八歲,卻還要教給他星命術相關的東西,到底是何意?
要不要試探一下,天極辰星教的态度呢……萬一碰巧将他們吓唬到了,是不是可以找到,化解小七短命的詛咒?
想到這裡時,厭心裡忽然劇烈一痛,喘不上氣來。
小七應該還不知道自己不是“福星”,而是“替死鬼”,所以更沒可能知道,他的壽命,會在不久之後的十八歲結束。
厭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隻能在每一日、每一夜,在每一個見到戚明漆的瞬間,無法抑制地對華也庭加深一分恨意。
恨不得……直接殺了他,若是他死了,這道秘術是不是就能直接解了?
如果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厭想,他可不會管南北朝會不會因此撕破臉,要是殺了華也庭就可以解決問題,那他會毫不猶豫地提着劍,沖進冬信館,将那個人砍得稀巴爛。
隻可惜,長老們告訴他,南質子死了,小七也會暴斃。所以為了保護小七周全,他還得确保南質子不出事,這讓厭幾乎恨到了極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