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了起來。
眼前光景朦朦胧胧像是籠着一層紅色的紗,那種熟悉的、恍惚的感覺,在攝入過多香料後,又一次出現了。
厭丢掉酒壺,将流血的手撐在桌面,晃着腦袋看向不遠處,什麼都不大看得清,歌姬舞女輕盈曼妙的身姿、揮舞着的水袖,在他眼中幾乎連成色彩鮮豔的一片。
回去……現在,必須要先回去……
厭用力搖晃着頭,想讓眼前變得清晰一些,整個人站都站不穩,卻跌跌撞撞地想走開。他扶在桌上的手劃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從一端歪歪斜斜地延伸到另一端。
符銘盯着他離開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轉身跟沒事人似的回到自己席位前。
從宴席上走開時,碰見的内監見厭這副走路不穩的樣子,以為他是喝醉了,想伸手扶他離開,都被厭不耐煩地推開。
“小七……小七……”他口齒不清地喊着,“我的七呢……”
“這是在做什麼?”白安從旁邊路過,看得直皺眉,“殿下喝醉了,怎麼都沒人扶一把?看着像什麼話!”
不等内監們辯解,他随手指着身後一名宮女道:“扶殿下到後邊,給他端一碗醒酒湯喝下。”
厭眯起眼睛,望向白安好一會兒,他好像越發的不清醒了,許久都無法辨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就連起初推搡人的力氣都小了很多,任由宮女上前來,扶着他離開宴席。
“回宮……回我宮裡……”他模糊地說着,“要小七……”
周圍離得近的大臣們望見他這副模樣,紛紛露出不怎麼掩飾的嫌惡,交頭接耳道:“又在犯病了……”
“可不是,這麼個喜慶的日子……晦氣。”
“真是個桀骜孤僻的怪胎……”
厭聽見了,那些從他踏入北朝皇宮第一天開始,便無處不在的污言穢語。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早就對外人目光中的刺百毒不侵,可是剛喝下去的酒還在嘴裡留着苦澀的味兒,讓他忍不住的想放聲大笑。
被宮女攙扶着,走到返回崇雲宮必經的一片樹林外時,厭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将人給吓唬着趕走了,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摸回崇雲宮。
他摔倒在崇雲宮門外的台階上,好一會兒才讓人發現,趕緊叫來黎雲,幾人手忙腳亂地扶着他上了遊阙樓七層。
戚明漆正在屋内畫圖,聽見敲門聲便起身去開門。門剛一敞開,厭立即撲上來将他抱了個滿懷,跟呓語似的念叨着“小七”,身上還一大股酒氣,一看就是将他出門前說的話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差點沒給他氣笑。
黎雲露出一絲尴尬的笑,跟戚明漆道:“剛看見殿下醉倒在宮門外,許是遇到了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戚明漆翻着眼睛看了一眼厭,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隻得歎了口氣,跟黎雲比劃着指了指自己,示意交給他。
黎雲似乎松了口氣:“我去讓廚房送點醒酒湯過來。”
等黎雲關上門離開後,戚明漆本來想将人拖到床上去,但厭按着他的手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沒喝醉。”
真的?戚明漆拿懷疑的眼神盯着他。如果隻聽厭說話的語氣,确實好像蠻清醒的,不過身上的酒味還是很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真的沒醉。”厭扶着他的肩膀,站直身體,“真的醉死了……那才好呢。”
他又喃喃道:“我要是死了,估計很多人都會松一口氣吧。皇後跟大皇子,不用成天提心吊膽着,擔心皇帝會不會忽發奇想要立我做太子;宮人大臣們解脫了,不必擔心什麼時候會被我抓走,活活給打死;皇帝……皇帝也輕松了,用不着費心費力地想法子防備我……”
戚明漆聽出他情緒低落,伸手按在他手背上,另一隻手比劃:怎麼了?
“我……”厭的喉結輕微滾動着,好像有什麼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給咽了回去,“沒事。”
他轉過身,從櫃子角落翻出來一壺封藏起來的酒,打開來灌了一口,動作快到戚明漆根本沒來及阻止他。
戚明漆撲上前搶走酒壺,生氣地比劃:你怎麼又喝上了?
厭沉默地望着他片刻,忽然站起身,捏着他的下巴,低頭吻了下來。
戚明漆被撬開牙齒,緊接着醇香的酒傾瀉而入,猝不及防地就滑入喉嚨。他被嗆得咳嗽起來,想伸手将厭推開,手上卻軟綿綿地沒什麼力氣,反而被厭用力扣住,牽着他來到欄杆前。
兩人幾乎一同跌坐在軟墊上,厭張開手,将戚明漆牢牢困在懷裡。很快的,戚明漆感覺喉嚨裡像是燒了起來,厭喂給他的烈酒仿佛火團一般,灼燒着脆弱的黏膜,一直滾進肚子裡。
他躺在厭的懷裡,幹咳了好幾聲,眼皮像是塗着膠水,粘稠地睜不開,看見的外物也變得朦朦胧胧起來,仿佛籠罩着一層霧。
厭拎着酒壺,仰頭灌了好大一口,垂眼便看見他這副腮邊紅透的模樣,全然沒了剛才炸毛的氣勢,忍不住笑:“這就醉了?”
戚明漆眼神迷蒙地望着他,發出幾聲很輕的哼哼,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厭将手掌放在他臉旁,戚明漆就跟個小貓似的湊過來,貼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蹭得他發癢,心裡那點煩躁和失落,好像慢慢地也淡了許多。
信賴之人的防備,他人奚落的眼神,跟外邊世界每一個人無形的隔閡……在看見戚明漆的時候,就一點一點地散去了,他來到了一個秘密的溫柔鄉,在這裡,可以暫時地放下一切煩惱,不必自怨自艾,不必想自己承受了多少命運的奚落。
厭伸手在那幾處柔軟的地方流連着,惹得戚明漆縮在他懷裡,克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很模糊的、微弱的抽泣聲,還有破碎的音節,卻還是很乖地不躲不閃,任由男人玩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