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讓人打來熱水,親自給戚明漆擦幹淨身子,換上先前打包帶出來的衣裳,讓他坐在桌子旁。這些衣服都是上等的好緞子裁制的,哪怕戚明漆穿戴不是很端莊,也跟這簡陋淩亂的軍營看着格格不入。
戚明漆蜷坐在椅子上,朝厭比劃:天極辰星教的人來做什麼?
厭沒說話,但眼神顯然變得不爽起來。
簾帳忽然被人從外面撩開,黑衣的教司擅自入帳來,向戚明漆和厭二人點頭行禮。
“誰準你進來的?”厭沒好氣地質問,“萬一我還沒辦完事呢?”
辦、辦事……
戚明漆臉紅了,伸手扯他衣袖,想讓他低調一些,别在外人面前說這種事。
教司微微颔首:“殿下大可放心……我們心中有數,清楚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什麼時候不該做什麼事情。”
厭瞪着他,将雙手環抱在胸前,懷疑這個黑團在暗戳戳嘲諷他,把戚明漆按在床上胡鬧,耽擱他們見面的時間。
教司卻跟沒看見他眼神似的,徑直走到戚明漆身旁,單膝跪下來,長長的黑袍垂在地上,低着頭道:“在下是現任天極辰星教教司長,天星十六教司之首,同時代行大教宗部分職責……你叫小七麼?”
戚明漆點頭,擺動着雙手,想讓他站起身說話。
教司長卻不起身,微微點頭:“上北朝宮中第八教司之死,我們在命燈熄滅時,就已經得知,此乃天命之所歸,你也不必過于介懷,此事錯不在你。”
戚明漆神色黯了黯。
就算很清楚這并不是他的錯,可天極辰星教算上那位教司,數十人,除了他,全部被先殺後燒,都是為了保護他,讓他怎麼能不傷感。
“此事我們也有過失……沒有及時解讀出星卷長河中的指引,派出人手來保護你。”教司長淡淡道,“這是我等的失責。”
厭坐在旁邊桌子上,伸手捏了捏戚明漆嘴角:“乖乖七,我幫你罵他們幾句,你不準再哭哭着臉。”
煩人。
戚明漆氣惱地将頭轉開,幹嘛老是在外人面前動手動腳的。
他盯着教司長的面部,那裡隻有一片朦胧的黑霧,辰星在當中閃耀,慢慢地比劃:你們是來找我的?
厭看着兩人,忽然有些得意地插話進來:“是不是看不懂他在比劃什麼?想知道嗎?求我告訴你吧。”
“是。”教司長淡淡地笑了,“這是九黎的手語用法吧?早些時候在外遊曆觀星時,不才了解過一些,勉強能看懂。”
厭:“……”
他氣得咬着牙慢慢磨,跟個妒夫似的,臭着臉閉嘴了。
戚明漆看他吃癟,忍不住笑起來。厭看他一眼,拿眼神警告他:你給我等着。
戚明漆很輕地“哼”了一聲,收起笑意。
“星卷長河中出現了明晰的指引,讓我們來到此地。”教司長的頭部微微晃動着,“你是我們要找的人,是星卷長河要找的人,小七,跟我們去濯空城吧。”
戚明漆露出有些吃驚的神色,他第一反應,是轉過頭,看了一眼厭。
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露出一絲笑意,而後朝教司長道:“先給他看看聲音。”
·
教司長給戚明漆把過脈,将他的手放回到膝蓋上:“先前的治療雖然差了最後一步,但影響并不大,正常來講,你現在已經可以說話了。”
戚明漆呆了呆,指着自己喉嚨,似乎在問他為什麼說不了話。
“可能是長期未說話,讓你無法立即恢複到正常說話的狀态。”教司長道,“多嘗試開口說話,等到适應後,應該就能慢慢地正常交流了。”
這番話并沒有讓戚明漆感到安慰。如果該做的都做了,他還是無法說話,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再也沒有機會說話了?
戚明漆垂下眼睑,默默地坐着,神色變得低落。
他感覺自己像個殘缺的、不完整的人。
穿進這本書裡來之後,他就沒能開口說過一句話。先前不行,現在也不行,以後……說不定還是不行。
現在臉還毀了。
哪哪都是殘缺不齊的。
他将雙手攥在一起,剛要絞緊手指,就被厭按住了,然後将他一隻手抓進掌心。
“那個呢?”厭盯着教司長,拿眼神示意他,“那個,不能解除嗎?”
教司長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厭說的是什麼,片刻後才答道:“百無忌死生替命術麼?這個術法,隻要小七自己在心底拒絕認同那人,就會失效,回濯空城後,我們會為他徹底解除。”
厭沉思着:“那就是說,現在應該已經失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