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他還摸到了一些不該摸的地方,當然那也不能怪他,那時是李钺握着他的手呢。
都這樣了,他還要假惺惺地旁人面前說什麼沒有關系、不要亂想,簡直矯情得很。
不過……難怪李钺要一大早去習武。
祝青臣搖了搖頭,把雜念甩出腦袋。
宮人們服侍他洗漱,又體貼地把早膳擺在窗前小榻的桌案上。
太子太傅可以一邊欣賞陛下習武的英姿,一邊用膳!
祝青臣看出他們的小心思,張了張口,想要制止,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他确實喜歡看!
這樣的安排甚得他心!
擺好早膳,宮人們說了一聲“太子太傅慢用”,便要下去。
臨走之時,他們又想起一件事情。
“太子太傅,方才尚書令沈大人,派人送了一個木匣子過來,說是太子太傅要的書冊,陛下讓我們收着,現如今就放在外間。”
祝青臣一聽這話,連忙道:“快拿進來。”
“是。”
那是個很簡樸的木匣子,匣子上貼着封條,是沈竹的筆迹——
“太子太傅親啟。”
送來的時候說是書冊,可是打開匣子,裡面卻是一份尚未裝訂的手稿。
最上面一頁紙,又是沈竹寫給他的——
“史官手稿,贈君一觀。若有不盡之處,萬望見諒。”
沒錯,這就是昨日,祝青臣找沈竹要的“書”。
曆朝曆代,立國之後,都有史官撰寫當朝實錄,以傳後代。
祝青臣想知道這十年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
問李钺,李钺總是不肯多說。
問好友,好友礙于李钺威嚴,也不敢多說。
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看史官實錄!
沈竹最後附言:“另,陛下時常插手史書撰寫,廢稿頗多,君自裁奪。”
這有什麼好插手的?史官不是有什麼就寫什麼嗎?李钺管史官幹什麼?
祝青臣不懂。
他一手握着勺子,舀起一勺燕窩粥,送進嘴裡,一手拿起手稿,随便看看。
不得不說,史官寫的比旁人說的,條理清晰多了。
帝王登基,東征西戰。
開國群臣,朝中局勢。
農耕田獵,蒼生大計。
應有盡有,很是詳盡。
祝青臣看得出神,在心中慢慢勾勒出當今天下圖景。
他又喝了一口燕窩粥,自然而然地翻過一頁紙。
下一刻,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含在嘴裡的燕窩粥差點噴出來。
四個大字映入眼簾——
祝青臣傳!
啊?!
祝青臣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祝青臣傳?這是什麼東西?
前面不都是按照年份,一年一年算下來的嗎?
怎麼到他這兒,忽然就變成傳記了?
這個祝青臣是誰?不會是他吧?
為什麼要給他立傳啊?
祝青臣不自覺蜷了蜷腳趾,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看。
——祝青臣,鳳翔人也。其生有異象……
祝青臣隻看了一句,就不敢再看,幹脆直接翻過這幾頁,想看看其他東西。
還有這麼厚一疊呢,肯定有其他的……
下一篇——
祝青臣傳,壬寅年二作。
——祝青臣,鳳翔人也。其生時,月滿無缺……
再下一篇——
祝青臣列傳,癸卯年三作。
祝青臣不可置信地使勁往後翻。
四作、五作、六作,整整七作。
祝青臣列傳,他們寫了整整七篇,比其他所有篇章加起來都多!
實錄裡的“祝青臣”,從一開始的“生有異象”,變成“生時月滿無缺”,再變成“其母夢滿月入懷,後孕”,後面這句話甚至是用朱砂寫的。
他娘親什麼時候做的夢?他怎麼不知道?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走開走開!不要過來!救命啊!”
祝青臣“嗷”的一嗓子,驚恐地把手稿丢開。
他被燕窩粥嗆到,一邊咳嗽,一邊揮舞着雙手,往小榻角落裡躲。
正當此時,有人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摟進懷裡,拍拍他的後背,讓他冷靜下來。
“祝卿卿,怎麼了?做噩夢了?别怕别怕。”
關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祝青臣循聲望去,隻見李钺站在窗外。
他在外面練武練到一半,忽然發現祝青臣不對勁,所以趕緊丢下長刀,過來看看。
祝青臣猛撲上前,像貓一樣,踩在小榻和窗台上,直接從窗戶洞裡鑽出去,抱住李钺的脖子,整個人挂在他身上。
“李钺救我!救命!”
李钺也托着他的腿,穩穩地接住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有我在,别害怕。”
“就是……”祝青臣指着那些手稿,語無倫次,幾乎要哭出來,“我……我本來想讓沈竹把本朝實錄給我,我好看看這幾年發生的事情,結果……結果……”
“哇!結果我看到了七篇《祝青臣傳》!那上面寫的東西亂七八糟的,說我是文曲星下凡就算了,說我娘親懷我的時候做夢也算了,他們竟然還說我會點石成金、撒豆成兵。”
“天殺的,我哪裡會這些東西?”
“沈竹他們都是文人,怎麼還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還全部安在我的頭上,把我寫得跟神怪話本裡的妖怪一樣!我剛睡醒就看見這個,吓死我了!嗚嗚——”
祝青臣光顧着控訴作傳的人,全然沒有注意到,李钺抱着他,面色慢慢變了,變得不自在起來。
他揪着李钺的衣襟,正色道:“快!你快下旨,讓史官把這些東西都燒了,不許流傳到後世!要是被後人看見,我不就變成妖怪了?”
李钺試圖澄清:“祝卿卿,他們寫的是小神仙,不是小妖怪。”
“這一看就是妖怪啊!”祝青臣催促,“快啊!你是皇帝,你快點下旨讓他們改……”
話說到一半,祝青臣忽然停了下來。
等一下,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祝青臣皺着小臉,表情慢慢冷了下來,狐疑地看着這位皇帝。
李钺垂下眼睛,不自覺偏過頭去,避開他探究的目光。
祝青臣抱着他的脖子,追過去,湊近了看他。
李钺再次躲閃,不願與他對視:“祝卿卿,再貼過來就親上了。”
祝青臣不理會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認認真真地看着李钺。
沈竹說,陛下時常插手史書撰寫。
手稿上,朱砂批注的字迹如此熟悉。
陛下插手,朱砂禦筆!
祝青臣揪着李钺的衣領,大喊一聲——
“李钺!你這個昏君,你還我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