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就愛和淩一說這些,淩一如今不和淩家人來往,一個人帶着孩子過,好多話說給淩一聽,淩一不會轉頭告訴淩家人。
淩家人說是不好讓淩一住在娘家太久,三五天沒問題,她要帶着孩子住上個幾個月,六弟一家子就不樂意了。
可現在看三姐兩口子,也沒在鎮上租房,就住在淩家養胎,也沒見六弟不高興啊。
果然,和什麼人說什麼話,人人都有兩套标準。三姐兩口子在家裡住了好幾個月了吧,肚子從微微隆起到現在這麼大,也沒見着六弟和爸媽說什麼,反倒是淩一隻是過年的時候提了一嘴能不能帶女兒回來住,等她掙到錢就搬出去,結果跟踩到她們尾巴一樣應激。
三姐其實也知道自己說這話,怕淩一不高興,但她真的忍不住要抱怨。雖說爸媽和弟弟現在看她嫁得好了,有錢了,對她态度不同以往了,但她住在家裡,怎麼住怎麼别扭。
一個是爸媽雖然不讓她幹活,但卻總是使喚她老公忙前忙後,尤其是初幾的時候要和各家親戚走動。一會兒呢是去這個叔叔家做客,一會兒呢去看望那個嬸兒。這前後東奔西跑,全靠三姐夫開着轎車接送。
淩家人呢是想借三姐夫的車顯擺一下,在親戚朋友面前那兒晃悠,給她們看看自家女兒嫁了個大老闆,坐上小轎車了。
但實際上,三姐夫是有錢,但也不是冤大頭。他那汽車他自己平常開呢都舍不得剮蹭到哪,現在倒好,來到這種路都不平的鄉下,一會兒被樹枝蹭掉漆,一會兒又底盤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給刮一下,那聲音聽得三姐夫心裡直掉眼淚。
這初幾頭親戚還沒走完一半,三姐夫就氣得晚上跟三姐哭訴。
三姐安慰了他沒多久,淩家人更過分的事來了,她那駕照都沒有的六弟,竟然想開她老公的車。
雖說這鄉下交警也不怎麼出現,無證駕駛可能不會被逮到,但有非常嚴重的安全隐患,三姐可不敢讓她六弟這麼胡鬧。
六弟來纏着三姐說了幾天,說不動三姐,更說不動三姐夫。平常三姐夫充當司機接送這些人走親戚也就罷了,現在讓他把車借給連駕照都沒有的老婆娘家窮親戚,真當他傻啊?
三姐夫是嫌棄六弟,三姐是怕出事。可六弟呢,怎麼都說不聽,還不高興,好歹是孩子他爸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得不到想要的就發脾氣。三姐兩口子住在淩家,沒少被這家夥明裡暗裡地說些難聽的話。
換作旁人,可能在家就待不下去了,可三姐不。她還覺得好玩,從前隻有六弟搶她東西,她挨罵的份兒。現在她倒要讓六弟看看,他這貧瘠又平庸的一生,注定有太多的東西得不到。
兩姐弟跟冤家似的,在淩家天天互怼。爸媽是兩邊幫誰都不對,做和事佬做得那叫一個頭大。
最後還是六弟的媳婦懂事,知道現在三姐發達了,該好好哄着,晚上兩人蓋一個被窩的時候,掐着六弟的耳朵,命令他不準再發脾氣,人三姐有錢,三姐夫更是大老闆,以後她們要買車還是供孩子去城裡讀書,說不定都得靠人家咧。
三姐和淩一說這些的時候,那嘴角咧開老高,可見有多開心,像是把小時候搶不過六弟的惡氣出盡一樣。
淩一一邊切肉,一邊扭頭看了眼三姐,她怎麼覺得,年近三十的三姐,開心得像個小孩。反倒是真正的小孩趙小小,苦兮兮得像個大人。
三姐說痛快了,也站累了,去客廳坐會兒。
淩一跟着她走出廚房,雖說門敞開着,冷氣能進來,但廚房到底還是要比客廳熱上不少,一出來就舒服了。
三姐剛坐下,還想問有沒有水喝,她口渴得很。結果一盤先鹵後涼拌的耳片擺在她面前,淩一又從菜品櫃旁邊的箱子裡拿出一瓶飲料。
飲料是茶水鎮這邊很常見的一種豆奶飲料,甜甜的香香的,小孩很喜歡,偶爾誰家吃席也會買大瓶裝的。
三姐小時候最渴望喝這種飲料,可惜淩家窮,買不起飲料。全家人去别家吃席的時候,媽媽總會一把搶過桌上僅有的一瓶飲料,然後先給六弟倒上,接着就把飲料藏起來。如果有人問起,再給倒,沒人問,就吃完席偷偷帶回家給六弟留着喝。
這些事說給淩一聽,不知道淩一還有沒有記憶,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是當淩一把同款豆奶擺出來放在三姐面前時,三姐便知道,淩一還記得。
三姐看着似曾相識的飲料,手攥着玻璃瓶身,她為什麼不租個房子安心養胎呢,不就是咽不下多年前的委屈嘛。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炫耀自己現在所得的一切,好不容易能在爸媽那裡搶回來一點點的關心和善待。
可是這些痛快過後,三姐又覺得沒意思。爸媽如今對她好,多少都帶着僞善和讨好,每當三姐故意提起從前爸媽對她如何不好的時候,爸媽也隻會一笑而過,開玩笑地說她太小氣了,太計較從前的事,又或者是幹脆失憶,完全沒有意識到從前的事帶給她的影響和傷害。
這些事情說出來才痛快,這瓶飲料擺在面前,三姐才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爸媽不會因為她過得好就反省以前的偏心,爸媽隻會理所當然地覺得,她過得好了,更應該幫襯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