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還知道自己解決個人問題,你呢,該嫁人的年紀一拖再拖,家裡的生意不過問不幫忙,成天隻知道待在醫院家也不回,三個孩子就你最不省心!”
池瑾:“爸!”
秦晚意:“祈年,别說了。”
池祁年:“你要是心裡裝不下這個家,以後也别回來,一輩子都别回來,這家有你沒你都一樣!”
池珏離開的步伐不急不緩,身後傳來父親的指責聲聽着還挺親切的,她習慣了這種借他人比較的打壓式批判。
這份嫌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是許多年前,偷偷填報醫科大學被錄取時,這段父女關系就注定會走向海峽溝壑。
她早就欣然接受,自己是三個孩子裡最不受寵的事實。
*
與南區一橋之隔的舊城改造區,更符合人間的真實寫照。
一半是被金錢堆砌出的燈火輝煌,瑰麗得像是妖豔的紅妝;一半漆黑裡綴着星星點點的光,随時都會被時代遺忘。
沿街鋪開的宵夜攤子鱗次栉比,鐵鏟磕碰大鍋将煙火氣炒得愈發旺盛,沸騰的喧嚣裡夾雜着起起落落的歡笑。
蘇橋穿着池醫生的衣服,不用看标簽,這一身的質地光是用手摸,就能猜出價格不便宜。
她怕自己的體格崩壞棉外套,隻能大敞着衣襟,縮起脖子躲避嗖嗖寒風。
白天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佝了背,折騰了一天,忙得吃不上一口熱飯,整個人餓得直不起腰。
尋着那鍋氣蘊足飯菜香味的方向,她穿過一片人聲鼎沸,駐足在一家炒粉攤子前,打包了一份幹炒牛河。
正街的兩側是毫無規劃的舊式紅磚房,一層一層的圍出逼仄蜿蜒的小巷,小巷四通八達猶如城市裡的迷宮。
她提着打包袋,沒入某個不起眼的巷口。
巷道裡年久失修的路燈,總是閃着奄奄一息的微光,像是吊着最後一口氣,也不知哪天就油盡燈枯了。
蘇橋盡管有着還算體面的工作,但她的家境算不上富裕,住的房子是外婆以前單位分配的。
舊時代的房子毫無環境可言,沒有電梯,沒有樓道燈,空氣裡總飄着灰塵混攪黴濕的氣味。
但和那些拔地而起的水泥建築相比,這裡充斥着歲月沉澱的人情味,鄰裡之間和睦相處更像是一筆無形的财富。
她借着手機燈慢慢攀向七樓,對大多數習慣乘電梯的人而言,這無疑是一場消耗體力的運動,冬天爬起來叫人喘粗氣,夏天爬一通領口汗濕一片。
蘇橋走到防盜門前刻意逗留了一陣。
她隐忍肩口襲來的陣痛,努力挺直背脊,唇角展開一抹燦然的笑,用最飽滿的情緒去迎接自己溫暖的家。
開了房門,她翹首望向客廳:“我回來了。”
兩室一廳帶小陽台的格局一眼就能看到盡頭,裝修的風格和家具充斥着上世紀末的年代感,但屋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條,平樸的幹淨,空氣裡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瞧見外婆正坐在沙發裡追電視劇,她笑着趿上拖鞋走去:“煲劇呢?”
小老太抓着一把瓜子磕得香噴噴,轉眼看向她手上的打包袋,嗔怪:“明明給你留了飯菜,你又吃外面那些不幹淨的東西。”
“我随便應付點嘛,飯菜留着你明天中午吃。”蘇橋席地而坐,将打包的食物放在茶幾上,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次性筷子,埋着腦袋就是一陣狼吞虎咽。
“你就是懶,手也不洗洗。”外婆拍了拍她的腦袋,嘴上埋怨但又忙着給她削蘋果。
蘇橋摸着後腦勺調皮地笑笑,好奇桌上擺的幾支玫瑰:“诶,這花兒哪兒來的?”
“今天你樓上張阿婆家孫女出嫁,我讨幾支回來喜慶喜慶。”
啧,問劈叉了!
外婆的回答讓蘇橋噤若寒蟬,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額呵呵...是嗎?”
精氣神的小老太放下削好的蘋果,拿起玫瑰就開始掰花瓣。
蘇橋慌忙阻止:“诶诶诶,好端端的你掰它幹嘛?”
外婆抓着一把花瓣明知故問:“這是什麼?”
蘇橋忙着嗦炒粉,嘴巴鼓囊囊:“花瓣呗。”
小老太又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花都有瓣,你沒伴!”
就知道會鬧這一出,蘇橋朝着外婆扮鬼臉,“哎呀,會有的會有的。”
“少敷衍!我跟左鄰右舍樓上樓下沒少給你說親事,好不容易給你弄幾個相親對象,你不是在出警就是在出警的路上,你成心的!”外婆越說越氣,幹脆撈起蘋果堵在她的嘴上。
蘇橋大咬一口,嚼得嘎吱脆:“我工作忙嘛,有時候真應付不過來。”
“一說相親就喊忙,你現在又沒在刑偵隊,我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總得帶回來一個給我交代交代。”
提及刑偵隊,蘇橋愣了神,她猛地多啃了幾口蘋果,硬是把歸隊複職的消息咽回到肚子裡。
她不想讓外婆再為自己的工作發愁,便像犯錯的孩子,慌忙抱住外婆的腰撒嬌:“呸呸呸,别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身子骨硬朗着呢!”
這個家人丁凋零得隻剩祖孫倆相依為命。
蘇橋不懼死亡,但她惶恐自己被孤獨的遺棄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