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弦剛走過這扇門前,就聽到了一聲:“餘弦啊……”
這個聲音似乎就在腦後。
餘弦硬生生刹住車,再往後退了幾步,拐了個彎走到門口:“老人家,您找我?”
門口貼着幾張被水泡皺的黃符,也不知道是誰貼上去的。
這是個窄小的客廳,裡面的燈泡似乎很久沒有換過,看上去比外面的燈還要昏暗上幾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比較潮濕,還是因為夜晚的低樓層,這兒很冷,一進去之後,就能讓人感覺到一股涼意。
整個屋内的陳飾都很舊。正對着大門口的是一個高高的實木桌子,桌子上擺着一個黑白遺像,還有兩根蠟燭。
蠟燭燃燒,燭油卻沒有往下滴落。蠟燭中間是一排貢品,上頭還有水果。
餘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點餓。
“進來,小夥子,坐。”
老人佝偻着背走過來,聲音顫顫巍巍。
“老人家,您住在這,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過去了?”
餘弦也特别有禮貌。
“老爺子我一直住在這,沒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就是住在這兒太久了,有點孤獨……小夥子,你有執念嗎?”
老人笑着看着餘弦,餘弦真的就這麼規規矩矩地坐在了椅子上,嘴角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眼神有些空。
聽到老人的問話,餘弦點頭:“有的。老爺子,如果您沒有看到奇怪的人,那打擾了,我就先走了。”
“小夥子,别着急走,陪老爺子說說話。”
“額……不好意思,但我可能真的得走了。大爺,如果您缺什麼的話可以和我說,我可以給您回頭買點。老人家,您住在這,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過去了?”
他是真的趕時間。
餘弦剛站起來,老人就走到餘弦身前:“呵呵,其他人也是這麼說的,他們都以為這能騙過老爺子我……”
他沒有影子。
“小夥子,你再仔細看看我的臉……”
老人的眼神幽深,渾濁,冰冷。
“看清了大爺,照片給您拍的真好,哪家拍的啊?”餘弦還在往門口瞟。
他感覺又有什麼飛過去了。
餘弦不由自主地感慨,這裡可真熱鬧啊。
聽到餘弦波瀾不驚的話,老人愣了一下,随即門咚地一聲無風自關,老人的聲音陡然帶了些陰狠:“知道肩上三把火,故意不轉頭,小夥子,你是來絕我老爺子的吧,可惜,今天你必須葬……”
餘弦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對話上,他拿起桌子上疊着的布,注意到桌子上的黑白遺照眼裡流出血淚,一邊開口“您照片髒了我給您擦擦”,一邊拿那塊布往遺照上抹。
一轉頭,老人的眼裡也在往外流血,血沿着幹涸的表皮往下落。本來是眼眶的地方是一片猩紅,已經看不到眼球和眼白,隻能看到渾濁糜爛的一灘血肉。
餘弦:“您怎麼也流了啊?給您也擦擦。”
這麼說着的同時,他轉頭就開始擦老人臉上的血淚。
老人開口:“……這是抹布。”
餘弦啪一下就把抹布丢桌子上了:“對不起。”
老人看着被丢在桌子上,剛剛還在他臉上亂擦的抹布,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餘弦走去開門。
他真的要走了,不能在這兒扯家長裡短了。
老人在背後陰恻恻地開口:“這扇門你打不開的,它……”
餘弦咔一下把門打開了,才後知後覺地應了一聲:“啊?”
有什麼講究嗎?
“老爺子,我真的要走了,我就是對面紅棠小區的保安,你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餘弦捏着門把,轉頭看向老人。
老人的眼睛仍然是一片猩紅,整個屋子更為陰暗潮濕,不像個房子,像個被水泡濕的棺材。
看到餘弦轉頭,老人本想攀上他的後背,卻一愣。
按理來說,人有三把火,被拍肩滅左右肩,轉頭滅頭頂。
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卻一把火都沒有。
但他的身上,也沒有滅了火的人身上那種虛弱的、可以趁虛而入的氣息。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剩下,什麼也不是。
按照模闆來設置,按照标準來行動,按照規範來運行。
似乎剛剛直直地往後退,根本就不是顧慮什麼肩上三把火——而是因為他就是習慣性地這麼做。
“老人家,您住在這,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人過去了?”
餘弦的眼神空白,就這麼站在黑夜裡,修長的手指握着門把,轉頭看着老人。
一模一樣的、毫無感情的話,被他問了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