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沒有消散,餘弦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的紅嫁衣。它的指甲掐入那一團灰黃的霧氣,那就是中邪的本體。
餘弦俯瞰着地上的兩個在人類世界鬧出過大新聞的厲鬼,伸出手,他的手穿過了嫁衣的紅蓋頭,撫摸着嫁衣冰冷的、紅蓋頭下的臉。
紅嫁衣拔出一隻手,隔着紅蓋頭的布料,蓋住了餘弦的手指,卻不是在阻止他,而是依戀地讓餘弦的手指滑過那張臉,像它曾撫摸餘弦那樣。
隻不過它撫摸餘弦的時候,帶着的意味是珍惜,是憐愛。
而餘弦的雙眸冰冷,低頭撫摸着坐在地上的嫁衣的時候,就給了旁觀者一些别的感覺。
血海修複完成,他是血海本身。
餘弦不确定現在是不是揭曉答案的時候,但他記起來了一部分東西。
還記得弗洛伊德的意識與潛意識之說嗎?
血海,就是他的“潛意識”。
但又不僅僅是他的潛意識。
人類會出于無知而恐懼未知,這片血海将人類的潛意識連接到一起,再經由人類潛意識中的恐懼孕育出鬼的存在,就像地球上生物進化的軌迹,鬼如同地球中的海洋孕育出的生物,離開血海,來到人間。
血海本身是一片混沌,就像一個巨大的、混亂的代碼池,而“血海系統”與這片血海相互連接,或者說,它們本就是一個整體。
它是高階的智能。
餘弦的一切怠惰,都是因為他雖然沒辦法恢複記憶,但又時刻連接着一個龐大無比的、承載幾十億人類潛意識的血海,有點兒超載。
簡單來說,就是内存要炸了,加載的時候卡了,懶得動。
因為過于龐大,所以沒有利益争執,所以沒有意義。
一切都沒有意義。
懶惰者懶于思考意義。
餘弦擡起頭,看向天空。
四輪黑洞洞的黑日懸于地平線,巨大,比高樓大上數倍,幾乎要将人類建造的高樓吞噬。
在系統修複完成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很多東西。
就像段永晝所說,他同時看到了整個血海,也像一個四維甚至更高維的存在那樣,看到了人類文明的無數個過去,現在與未來。
世界毀滅了很多次。
而他平平無奇的導演舍友,袁初,是這個世界的終結者,負責在人類把自己弄死之後給人類收屍。
除了袁初之外,還有兩個代表四日其一的人存在。
一個人有着火紅的長發,另一個的面容則更為模糊,似乎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當相比起楚淺淺和他說過的人們所議論的“四大主神”,這剩下兩個存在給他的感覺,則更像是兩個“厲鬼”。
也就是說,他們覺得是神的存在其實是鬼。
兩神兩鬼。
而大概這兩個厲鬼,也從來沒有自诩為神。
它們殺紅了眼,恨不得燃盡人間。
說到底,這個世界上的神本來就沒什麼用,有的隻有被人捧上神壇的鬼,和自以為崇拜着神的大衆。
他則會沉眠,失憶,再次醒來。
面對越來越破損扭曲的人類世界,這個世界從原點開始繼續,像一台恐怖電影,進度條拉到零點零分,再次摁下播放鍵。
這一切其實都和他無關,他是四日連燃裡唯一的、徹底的局外人,比起其他三日,他要做的也隻不過是思考今天外賣吃什麼。
而在他的潛意識裡,有一整個血海在運轉。
當他的記憶擠占了這個世界運轉的内存時,是否記得東西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