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建造已久,多少留下風霜的痕迹。
須臾,衛連城踏着青石磚而來,他披着件白色的外袍,洗過太多次,瞧着半新不舊。
可披在他身上,更顯清瘦孤傲。
他進退有禮,風度翩翩。
有貴女心中歎惋,而周令雲見他這模樣,更恨的牙癢。
她想讓慕青丢人,卻沒想到同慕青和親之人有這樣好的風度。
周令雲恨恨的想,目的沒達到,很快她就坐不下去。沒一會兒,她站起身,一甩手帕,帶着貴女們又浩浩蕩蕩離去。
慕青微笑看着她們離開,對衛連城和氣道:“回去吧。”
***
夜裡的山風刮過樹稍,嘩嘩作響。
樹已抽出新葉,雖然不茂密,躲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
慕青晃蕩着雙腿,穩穩的坐在一支粗壯的樹杈上。晏秋則是半跪在她旁邊一支斜生出的枝丫上,手按着刀柄,極為警惕。
“公主,勿動!”
晏秋小聲提醒道。
慕青不滿的瞥了他一眼,但還是乖乖坐好,不再晃動。
畢竟,為了看這場戲,她可是好說歹說,晏秋才同意她“以身犯險”的。
模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慕青興奮的拽拽晏秋的袖子,示意他“來了”。
來人身姿高挑,豐韻娉婷,哪怕以白紗覆面,依然可以想象她的姿容定然不俗。
“衛郎。”她一開口,聲音赫然正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周錦。
周錦望着緩步而來的衛連城,聲音顫顫呼喚道。
“衛郎,多年未見,我甚是想念你。”
哦豁!慕青心中振奮,早知道衛連城心中藏了個白月光。但她本以為是單相思,沒想到竟是兩情相悅。
當初衛連城這狗東西,怎麼就不能男人一點,求娶周錦呢?
衛連城離周錦隻有一步的距離,兩人離得極近。
衛連城不說話,沉默了片刻,才道:“當初你不願嫁我,現在又何必說這些呢?”
周錦聽男人冷漠的聲調,眸中似沁了淚水,聲音帶了細細的哭腔。
衛連城語氣無奈道:“罷了,不怪你。”
周錦這才止住抽泣,随即語氣喃喃道:“都怪我不好,害你現在在公主府裡受苦。”
說着,她心疼的觸摸上衛連城顯瘦的臉頰。
衛連城迅速側過身,周錦的手劃過他的臉側,落了空。
周錦一愣,“你還是怪我。”
“對不起,衛郎,我一定救你出去。”
聽此言,衛連城似乎終于來了興趣,可很快又頹然道:“你怎麼救得了我呢?不要白費力氣了。”
周錦忙道:“不,你相信我,隻要好好謀劃,我一定能救你出來。”
“将來你回西蒼也好,留在大周也好,你自己決定。好不好?衛郎。”
衛連城似乎有所松動,許久才歎息道:“錦兒,你,試試也好。”
随即,衛連城把自己的底牌和盤托出,一幅願拿整個身家同心愛之人冒險的模樣。
“長公主府裡,我安插的還有一個侍女,可以替我傳遞消息,介時你派人到城西的一處糕點鋪子,她定然知無不言。”
衛連城随即把一塊玉佩塞到周錦手中,“我在京中尚有些人手,在錦繡綢緞莊……”
接下來兩人又互訴衷腸良久,看得慕青牙酸,才依依不舍離去。
周錦帶的有護衛,待他們走了有兩刻鐘後,晏秋才帶着慕青自樹上下來。
甫一落地,慕青腿一軟,差點摔倒。
幸好晏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腿麻了。”慕青可憐兮兮道。
在樹枝上坐了這麼久,動都不敢動,腿不麻才怪。
晏秋認命的扶她坐下,雙腿伸開,一點一點按揉過去。
雙腿酥酥麻麻的,實在難以言喻,慕青忍住要跳起來感覺,慢慢活動雙腿,過了會兒,才試着站起來。
“好多了。”
“快回去!”晏秋看了眼她不算厚實的衣衫,催促道。
夜裡風大,又涼沁沁的,他就不該一時心軟,同意她胡鬧。
“催什麼催嘛!這不是在走了。”慕青不滿道。
晏秋不懂為什麼慕青突然又不高興了,像個生氣的小兔子倔脾氣的走在前面。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他不明所以的跟上。
***
慕青分在行宮一個單獨的院落,院子不算很大,卻精巧,主卧正廳廂房廚房一應齊全,還帶了一個後院。
算得上行宮裡最上等的院落之一了。
瑞兒忐忑的守在門口,聽到敲門聲,忙不疊驚喜的打開門。
公主方才偷偷溜了出去,可總算回來了。
隻是,诶?怎麼晏侍衛也在。
瑞兒看見晏秋就控制不住的心裡打鼓,實在是那一刀的陰影太大了。
慕青她們進去,瑞兒趕緊探出頭,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放心的鎖好門。
剛鎖上門,就聽冷面殺神晏侍衛道:“打些熱水來。”
用熱水泡了腳,慕青才感覺全身上下暖和了過來。
這時她也才有精力回想今日的細節。
“晏秋,你覺得衛連城隻有錦繡綢緞莊這一方的勢力嗎?”
晏秋站在屏風後面,聽着水聲,莫名有些煩躁。
可是明明,當初在逃亡之時,他們有過更親近的相處,不應該習以為常了麼?
“狡兔三窟。”晏秋聲音有些喑啞。
“我原本隻有七成的把握,如今倒有十成了。”
慕青接着分析道:“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把自己的勢力都和盤托出呢?也就騙騙周錦。”
“他如今說出了綢緞莊,可我覺得綢緞莊隻不過是他手裡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了。”
慕青歎息道:“如此,,可就難辦了。”
晏秋不說話,但慕青知道,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隻不過晏秋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很多時候,慕青一點一點的分析,他隻是安安靜靜地聽着,但會在關鍵的節點,補充上慕青疏忽掉的地方。
“公主不要着急。”
“我沒有着急。”慕青反駁道,她隻是心裡有隐隐的慌亂,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何。
隻不過想不明白,她就不去想,車到山前自有路,等到了那一步,她就會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水涼了。”慕青道。
晏秋聽着從屏風後傳過來的聲音,心跳忽然靜了一拍。
但是習慣性的反應,讓他沒有遲疑,從屏風後走出去。
站定,彎腰,端起木盆。
在彎腰的那一瞬間,他無可避免的看到慕青搭在床邊,垂下來的腳。
腳腕瑩白如玉,挂着剔透圓潤的水珠。
水珠緩緩滾落。
晏秋垂下身子,這下什麼也看不到了。他把木盆穩穩端起來,站定,道:“公主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