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慕青用完早膳,回到房間。
冬兒正吩咐小丫鬟們各種事宜,見慕青回來,忙上前問道“公主今日梳什麼發髻?穿哪件衣裙?”
慕青這才想起,她昨日一時任性,應了晟陽姑母的邀請。
估計這會兒送回帖的小厮都已經回來了。
“梳飛仙髻吧。”慕青說着,走到妝台前坐下。
現在想反悔也晚了,還是去吧。
冬兒雙手十分靈巧,來回穿梭,不一會兒發髻的樣子就出來了。
打磨光滑的銅鏡,泛出妝台前女子的模樣。
雲鬓花顔,姿色綽約。容顔灼灼,幾欲讓人不敢直視。
冬兒瞧了鏡中人一眼,又飛快低下頭,贊道:“公主天生麗質。”
“是嗎?”慕青垂着眸,打趣道:“你何時也學會了這些恭維之詞?”
“奴婢可沒有說謊,不信公主自己瞧瞧。”
冬兒手上利落的又梳了個發髻,一邊示意慕青往銅鏡裡看。
慕青一擡頭,還真是,鏡中人确實美豔。
明眸皓齒,沉靜如水,銅鏡照出的人,多了些柔和安靜,将她周身犀利的氣度掩去。
柔和内斂,瞧上去是歲月安穩的模樣。
慕青有些恍惚,如果她沒有去和親,是否多年後便是這模樣?
她許久未曾仔細從鏡中打量自己。
和親時,她嫁妝中帶了一大塊銅鏡,磨得十分平整,照出人纖毫畢露。
銅鏡邊緣雕刻了精細的紋路,還嵌着各色的寶石,十分昂貴華麗。
可那時她從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一下子淪為階下囚,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轉變,哪裡會有照鏡的心情。
後來遭逢巨變,生活不易,那塊銅鏡也不知流落到哪裡去了。
再之後,她照鏡子,隻是匆匆看一眼,看看衣着發飾是否合宜,便轉過眼去,從未仔細端看過。
她怕,她怕看到自己滿臉的惡毒與算計,也怕看到從眸中流出那堵不住的滔滔恨意。
她怕從鏡中看到柳葉和芷蘭,怕看到臨行前皇兄送她的十五名暗衛。
怕看到這一切,她會變成瘋子。
時隔多年,慕青再次仔細端看鏡中的自己。還好,并沒有想象中扭曲醜陋。
大病一場,她反倒看開了些。她手上沾了累累鮮血又如何?這從不是她自願,而是被逼無奈。
她理應為因護她而死的人報仇雪恨,理應為自己的國家而争鬥。
白骨掩蓋了雪,血流流于河畔上,一将功成萬骨枯。
她的血債早算不清,且将欠着吧。
“公主,發髻梳好了。”冬兒輕聲道。
一句話講慕青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來。
發髻堆雲砌雪,用金簪固定,既穩妥又好看。
“公主不喜歡沉重的金銀首飾,奴婢也覺得太重了,墜得慌,這次選的都是輕巧些的。”冬兒道。
“不錯!”慕青贊道:“你這梳發的手藝當真是越發好了。”
還未換衣服,慕青目光落到素色寝衣上,想着晟陽姑姑素來愛大紅大紫的色彩,不欲與她奪色,慕青便道:“去把那件湖藍色的宮裝拿來吧。”
……
直到坐進了馬車中,慕青還在迷茫。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就因為晏秋不見人影,自己就鬧别扭?因此同意赴晟陽姑姑的宴?
又不是稚子了,做這樣任性無理的舉動。
慕青挑起簾子看向窗外,街頭的行人小販一閃而過。
後悔也來不及了,算了,隻是一個宴會而已。
*
晟陽公主府裡奴仆有條不紊的灑掃庭院,搬運物什。
管家從後院一路檢查前院,見一切都收拾的利落妥帖,這才放下心來。
晟陽公主在先皇時頗得聖寵,時常有貴人拜訪。如今新帝登基,雖境況不如先前了,可府裡底蘊仍在。
這一切都得益于公主頗有先見之明。先皇好美色喜奢淫,公主便常進獻美人給先皇。
新皇勵精圖治、勤于政事,公主便将大半家産盡數交付國庫,充做軍資。
今日來訪的,乃是皇上的親妹妹,如今炙手可熱的歲甯長公主,聽聞帝後對她寵愛異常。
因天氣炎熱,晟陽公主将宴席安排在臨秀亭。
此處樹木高大,茂盛的枝葉在空中連在一起,投下大片的陰涼。
“此處涼爽,又臨水,聽音律最佳。”晟陽公主無不自得的介紹道。
确實是清涼解暑的好去處,慕青順着她的話:“姑母倒是很會享受。”
“這算什麼?”晟陽公主聞言,掩唇一笑,惹得慕青不禁好奇的側目看去。
臨秀亭靠水而建,三面環水。即使在炎熱的夏日,依舊有清涼之感。
靡靡的絲竹之聲傳來,臨水彈奏,又多了幾分空靈之感。
慕青總算知道晟陽公主那掩唇一笑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