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恭。”
北寰言說罷甩袖快步追着淩芷去了。
*
北寰言繞着花圃找了一圈,最後在一堆月季裡找到了蹲在那,抱着頭哭得傷心的淩芷。
他走過去跟她一起蹲在月季下,輕聲問道:“蹲在這裡能看見什麼?”
淩芷聽見北寰言的聲音,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到一邊,繼續哭。
“小芷你看,那有魚。”北寰言望着前方池塘,看見了裡面翻上水面的紅白色的錦鯉。
淩芷也聽見了水聲,轉頭去看前方的池塘。
眼淚還在她睫毛上、眼睛上挂着。
她看見又一跳錦鯉跳了起來,落了下去。
“啊。”她叫了一聲,目光随着那魚落到了水池裡。
随即她又聽見有什麼東西折斷的聲音。
“這黃色的月季跟你這身嫩黃色的衣裳很配,我給你帶上?”北寰言側頭看她,眼眸裡盈滿了春光。
淩芷從未覺得北寰言這樣好看,他的好看是一種被人無法沾染的聖潔。
不能強求,隻能祈禱。
“言哥哥有喜歡的人嗎?”淩芷吸了一下鼻子。
北寰言怔了一下,問:“怎麼了?”
“那些小姐老問我你的事,”淩芷抿着唇,“她們對你都很感興趣。”
“我知道。”北寰言點點頭。
“那言哥哥有喜歡的人嗎?”淩芷悶着鼻子問。
北寰言不答,目光挪向水池,眼神孤冷,裡面沉澱着太多淩芷讀不懂的東西。
“那,言哥哥以後會在許都成婚嗎?”淩芷見他不答,又追問了一句。
北寰言把月季插在淩芷頭上:“你方才哭,是因為這個?”
淩芷搖頭:“她們、她們說我騙人。她們問我是不是你的婢女,問我是不是你童養媳,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們又問我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說你喜歡我這樣的,她們笑我。還問我會不會什麼琴棋書畫,我說不會,她們又笑我。她們說我撒謊,說言哥哥不會喜歡我這樣的……”
北寰言看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沒忍住,低頭淺笑了一聲,看向她:“她們都不曾跟我接觸過,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淩芷不哭了,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那些人根本就沒接觸過言哥哥,怎麼知道她說的不是真的呢?
“是不是許都裡的世家小姐們都會那些個什麼琴棋書畫呀?”淩芷抿了抿唇,“我從現在開始學,還來得及嗎?”
“你學那些做什麼?”北寰言不解。
“因為那些姐姐說你不喜歡我這樣,什麼都不會的。”淩芷鼓着嘴巴,撿起邊上的小樹枝,戳地上泥。
“可我也沒說過,我喜歡她們那樣的。”北寰言望着淩芷,表情嚴肅。
“言哥哥,我問你呀……”淩芷也表情嚴肅地問,“她們說的琴棋書畫吟詩作對是什麼?”
北寰言笑得更開了了,他忍不住戳了戳淩芷的臉:“你都不知道是什麼,也要學?”
“人人都學的東西,不是好東西嗎?”淩芷問。
北寰言笑着搖頭:“天下讀書人多了,最後能中舉,在朝為官的有幾個?天下人也都想學醫呢,可把醫術學好的,在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又有幾個呢?”
北寰言站起身,把淩芷也拉了起來。
“人人都趨之若鹜……”北寰言想她聽不懂,就換了個說法,“人人都想學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但學習本身不是本事,因為誰都可以學習。能把學的東西學好、學精才是本事。你方才說的那些姑娘們,或許琴棋書畫吟詩作對都會一點,也不過就是會個皮毛,很少有人全部精通。”
淩芷覺得有點深奧,她聽不太懂。
北寰言就換了個比方:“這就跟你學醫,醫術十三科,大方脈、小方脈、婦人、瘡瘍、針灸、眼、口齒、咽喉、傷寒、接骨、金镞、按摩、祝由全部都精通,是需要天賦與時間磨練的。即便是你師父,他學醫這麼多年也隻擅長用毒治病,不擅長婦人這一科不是嗎?”
淩芷好像聽懂了。
北寰言道:“《師說》裡講,‘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就是這個意思。”
淩芷恍然大悟:“就跟言哥哥擅長策論,卻不會醫術。而我會醫術,不會策論是一個道理嗎?”
北寰言點頭:“是這個道理。”
這麼說來,淩芷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北寰言道:“小芷,你要明白,你所學之術,要比她們學習的那些更有用處。”
“更有用處?”淩芷眨了一下眼睛。
北寰言笑:“你學的《備急千金要方》裡有一句話‘古之善為醫者,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這話的意思是上等醫生能醫治國家的弊病,中等醫生能醫治人的弊病,下等醫生能醫治身體的各種疾病。
“你所學的醫術最差也能救人性命,而她們學的那些,不過就是為了取悅别人而已。很少有人學琴棋書畫是為了取悅自己。
“你是為了别人而學,她們則是為了自己以後的生活不得不學。
“你學的是大義,她們學的是小節,這兩者本身就不能相提并論。”
“那我想做個上醫。”淩芷擦了一把臉,她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言哥哥對她的期許。
北寰言垂眸:“不覺得委屈了?”
淩芷搖頭。
“回去罷。”北寰言伸手,“我牽着你回去,她們自然就知道分寸了。要牽嗎?”
淩芷盯着北寰言的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