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尚望着北寰言一時無話。
北寰言見他沒話說,嗤笑一聲,緩緩地把手攏進衣袖,站直了身子:“從沁春城到江南漕運,這局布得高明,棋子更是用的淋漓盡緻。大人這些年屈居沁春城刺史的位置,真是朝廷的一大損失。”
“言少卿說什麼……”縱尚眉宇微蹙,“我聽不懂。”
北寰言微微歪着頭,盯着縱尚:“縱大人聽不懂沒關系,我有的是耐心,什麼時候,縱大人想說了,找門外的流風給我捎句話便是。隻是從現在開始,大人不能随意出這屋子了。”
縱尚一聽當即怒上眉梢:“你怎麼敢随便圈禁朝廷官員?!”
北寰言從衣袖裡掏出一塊金鑲玉打造的令牌,怼在縱尚眼前:“我有陛下特賜金玉令,有權先斬後奏。上至朝廷三公三卿,下至平民百姓,隻要我有疑問,皆可以随意羁押審問。不過就是圈禁,你又當如何?”
縱尚不言。
北寰言垂眸,收回令牌:“隻要縱大人能把我懷疑的事洗清楚,我自然放大人出去。不然……”
縱尚望着北寰言,衣袖裡手緩緩鎖緊。
“不然,”北寰言慢條斯理道,“就是你性命到頭了。”
縱尚側目,還是不說話。
北寰言早就知道這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可他不着急,他抱着水滴石穿的耐心,那看這人到底有什麼通天的本事能在他的看押下翻出個花來。
*
“主子。”
流風見北寰言從廂房裡出來,立即上來聽候吩咐。
北寰言側目,睨着流風:“縱尚交給你看管,無論是送水送食,都要細細查驗。如廁也要看嚴了,就讓他在裡面解,不要讓他出來,不要給他任何接觸外界的機會。我會讓秋統領調一些信得過的禦林軍過來守着大理寺,一會兒讓淩信去找流雲來跟你日夜輪換。切記,一刻不可懈怠,直到他忍不了,想要跟我坦白一切。”
“是!”流風行禮。
北寰言交代完就去大理寺後院,放了淩信養的鴿子。
半柱香的時間,淩信就來了。
北寰言依欄而坐,靠在廊柱上閉目養神。
他已經換了一身常服,碧色的輕紗在欄邊,随風浮動。月光下,他的周身竟然有一層光暈,流光銀寒。
淩信上了台階,也坐在了北寰言邊上。
北寰言疲憊得很,但還是被迫睜眼,盯着淩信看了一會兒,道:“怎麼無精打采的?”
“沒找到小芷。”淩信低頭,“也沒找到流雲。臨府管家說,他們已經有幾日沒回去了。”
淩信踢着圍欄邊上的草木,把草木踢得東搖西晃。
“流雲功夫不錯,你跟他過過招。”北寰言扶住他的腿,讓他别再禍害大理寺為數不多的草木,“還有衛昭跟着淩芷,她不會有事的。”
北寰言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淡然,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淩信側開頭,肚子裡憋着火,想着淩芷平日裡對他比對自己這個哥哥都上心,就替淩芷不值。
他努力壓住自己的怒火,回望着北寰言:“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小芷?!她那個傻樣,能幫上什麼忙?!我剛進宮去禦醫院看了一圈,禦醫院裡的禦醫都下去義診了。眼下這到處肆虐的頭疾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淩芷天天在山上,除了抓野兔就是睡懶覺,誰也沒逼着她學醫,你把她留在許都,陛下讓她去查這事,我很擔心……”
“郭學林跟着她呢,”北寰言垂眸,“出不了大事。流雲不在,你要跟流風一起換崗,看着縱尚。”
北寰言語氣淡然,好似找不到淩芷這件事,隻有他一個人在着急。
淩信無處發火,隻能轉身去廂房休息。
北寰言望着滿地銀光,沉默不語。
他知道淩信着急。
可這事着急沒用。
而且在北寰言看來,淩芷不是那種貪玩的姑娘。
她隻是有點懶。
可她還小,哪有小孩子不懶的?
他一直都相信淩芷。
一直都是。
*
淩芷跟郭學林馬不停蹄地拜訪了所有患了頭疾的朝臣。
淩芷細細記錄了這些人患病時間,與起居、餐飲,還記錄了府上周圍的環境。
回診這些人花了不少時間。
淩芷問診,要記的東西太多。可她才來許都開蒙,許多字,她記得不太熟,記錄的時候難免浪費時間。
郭學林跟着,沒有幫淩芷記錄。
在他看來,這事能讓淩芷學識迅速增長。一開始可能會慢一些,但是熟練了以後,速度就會加快。
所以最開始的十幾戶人家,淩芷與郭學林查驗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随後的一個月随着淩芷書寫越來越熟練,問診的進度也變快了。
為了節省時間,淩芷跟郭學林這幾日都住在臨近的客棧,沒有回家。
淩芷年紀還小,正在長身體。
郭學林怕淩芷熬夜,每天晚上盯着她睡着了,才回自己的房間點燈,把白天淩芷寫的記錄認真過一遍。
在郭學林看來這些事,并不是無迹可尋。
把所有記錄全部核對一遍,找出相似點,這就是症結所在。